一人一城

                文/光

拉着行李箱气冲冲下楼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后悔了。

但回头时看到空荡荡的楼梯间，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终于还是咬咬牙走了。

不就是七年的光阴吗？丢了就丢了。

可是，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七年啊……

1

当初答应和苏启在一起，不过是一时被热血充了头脑。

我和他是在朋友的二十岁生日聚会上认识的。

隔天他从朋友那里要了我的微信号，两个人偶尔聊聊天，都是苏启找的我。

我对他的印象，是话多、热忱、有趣，但谈不上好感。

可能是因为我对他从未动过什么歪念头，所以他告白的时候，我是猝不及防地。

惊讶远远多过惊喜。

明亮的灯光下，苏启抱着吉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唱着自己写的歌，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一曲唱罢，他捧着一束玫瑰，走到我面前说：“陆钰，做我女朋友吧！”

那一刻他的眼里似盛有星光，金灿灿地灼人。

鲜花加上吉他，虽然俗了点，但对女生的杀伤力确实是致命的。

就是那一瞬间的恍神，身体已经先理智一步做出反应，我听见自己轻声说好。

后来苏启因为这件事取笑过我很多次，说我那天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模样又呆又傻。

不过，他喜欢。

2

第二天回过神来，我就开始后悔了，觉得自己答应地太快，一点也不矜持，而且单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有了男朋友，身份的骤然转变让我无所适从。

我有些惶恐和抗拒，想不明白为什么苏启会看上平凡木讷的我。

苏启似有察觉，每天都会约我一起吃饭、散步、自习，周末的时候去看新热映的电影。

那年赵雷的成都很火，校园里的广播和街口的乐器店，到处都在唱。

每次苏启都会拉住我停下来听到这首歌唱完。我问他在听什么，他说那是他的梦想。我还想再问，他却只是拉着我大步向前。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苏启并不是把音乐弄着玩玩而已，他有他的追求。

日常相处确实是快速促进感情的好办法。我对他不再排斥，也慢慢适应了苏启女朋友的身份。

苏启的朋友很多，大部分是搞音乐的，聚在一起时又吵又闹。我喜欢安静，又不善言谈，极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

每次聚会回来，苏启都会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围着我打转，试图说服我加入他的朋友圈。

我知道他的哥们几乎各个都有女朋友，吃饭唱歌时总是免不了腻歪一番，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混在里面确实不是滋味。

可是我不想逼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觉得即便是喜欢一个人，也要活得有棱角，于是每次都用各种撒娇撒泼蒙混过关。

我和苏启很少吵架，因为我本来性格就比较温和，而他对我极好，不仅愿意为我花心思，也总能给予我最大限度的包容和爱。

我感受到他的心意，也慢慢学着去对他好，把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步步往上提，直到有一天我的全世界都只够装下他一个人。

而初心，走着走着就丢了。

3

我大学学的是师范专业，因为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从心底里关心孩子，陪伴孩子成长的好老师。

但毕业后跟着苏启去广州，我义无反顾。

家里没有人支持我，说已经帮我在家乡小城争取到一个去中学母校实习的机会，只要呆上几年就能转正。一个个电话没停地打过来，不过见我没有一点犹豫和退让，只能选择妥协。

苏启有一个音乐梦，就是有一天自己的歌能像赵雷的成都一样响遍各个大街小巷。而广州，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就是他梦想扬帆起航的港口。

他坚信，在广州，也有一首独属于他的歌在等他。

南下的火车拥挤不堪，苏启一只手提着所有行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看他手上青筋暴起，明显有些吃力，让他把那两个轻一点的袋子给我，他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这点东西算什么，不用你提。”

我心里堵的厉害，险些掉下泪来。那一刻我在心底暗下决心，以后广州就是我们的家！

苏启起初是去各个酒吧应聘驻唱，他自身形象很好，又能自己写歌，也算小有才华，但酒吧经理看他初来乍到没有一丁点人气，嗨的歌又唱不了，只打着哈哈让他做服务生。

苏启当然不肯妥协，每天在各个地铁站唱歌，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从街口唱上舞台。

我进了一家小的翻译公司，一下班就去地铁站看他。

去之前我会在家里炒上两个小菜，仔细地放在保温盒里带给他吃。但我并不擅长做饭，刚开始学着做的时候总是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煮的菜不是烧焦了就是盐放多了。

每次苏启都会佯装皱眉地看着我：“怎么办啊，你这么不会做饭，那我这以后的几十年岂不是要吃很多苦？”

我把头一扬，“怎么，还想退货不成？”

这个时候苏启会把我拉进怀里，头放在我肩膀上，在我耳边说：“不会，你是我的姑娘，一辈子都是。”

那是我们过得最苦的日子，但每一天都过得快乐而满足。

可生活却像一个无底洞般，看不到半点盼头。

我每天在公司和地铁站来回奔波，高跟鞋把脚磨的起了很多血泡，而苏启每天早出晚归却收入寥寥，我们的生活过得越来越拮据和束手束脚。

在一起的第七年，也是来到广州的第五年，我们开始频繁为了各种生活琐事争吵。苏启不会节俭，花钱一向大手大脚，而我则每天为了财米油盐精打细算，身心俱疲。

我们吵得最凶的一次，是有一次我们在菜市场买菜。

我为了白菜能少五角钱而和卖菜的大婶僵持不下，苏启许是在旁边等得太久生了厌烦，也或是觉得这样的女友让他丢了面子，突然冷言冷语地丢下一句：“你这幅斤斤计较的模样真丑！”然后就转身大步而去。

我大脑“轰”地一声愣在原地，菜从手中掉落，半响之后才发觉心口泛起一阵绵密的疼。

当一个女孩为了所爱的人收敛锋芒，学会妥协，慢慢被现实磨的没有半分棱角和光芒的时候，其实就早已注定了悲伤的结局。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从我们身旁席卷而过的时光啊，看似两袖清风，但终究还是带走了我们很多珍贵的东西……

而苏启，他已经不爱我了。

4

击垮我们感情的最后一道防线，是我发现地铁站里多了一个抱着吉他的女孩。

苏启扭头看她的时候，眼里有光，和多年前他向我告白时一模一样。

我摔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质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启站在远处，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我冷冷一笑：“为了这个才刚认识一个月的女孩，你让我这个已经跟了你七年的人走吗？”

苏启似有感触，默了半响才道：“小钰，你知道的，喜欢上一个人，和认识时间的长短没有关系。而且，她有钱，说以后要出钱给我办演唱会。”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他，发现苏启站在门框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明暗分明。

我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之前假装起来的气势顿时消失不见，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苍凉和无力。

很久，我闭了闭眼，缓缓道：“好，我走。”

匆忙地收拾了东西，我拖着行李箱下楼，苏启没有来送我，空荡荡的楼梯间安静地慎人。

或许我不应该大吵大闹，或许我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我还可以选择继续为了这个我爱了很多年的人妥协……

可是，生活的琐碎和冗杂已经磨光了我们对彼此所有的爱，把我们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我和苏启的感情犹如一面轰然倒塌的墙，再也恢复不了最开始美好的模样。

既然如此，便好聚好散吧。起码，我还能保住我最后的颜面……

我打开手机里的qq音乐，“我喜欢”里只有一首歌，赵雷的成都。

因为苏启，我把这首歌听了百万次，也把他的梦在我的梦里做了百万次，而如今，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留下。

手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红色的红心变成灰白。

从此，这是他苏启一个人的城，与我陆钰再无关系。

从此，一人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