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躺在冰冷的地上,蜷成一团,这里四处都弥漫着那可怖的血腥味,令人窒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自己竟然杀了大少爷吗?接下来要怎么办?自己会死吗?杀了安老爷的独子,安老爷定会把自己千刀万剐了吧?
“今晚可要打起精神啊,里面关着的可是重要人犯,比起咱们老爷那地牢里关的重要百倍!谁敢疏忽,家法伺候!”是管家的声音。
两个家丁唯唯答应,管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守的家丁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吗?这个安子衿,简直疯了,竟敢刺杀大少爷!”
“这下可惨了,依着咱们老爷的脾性,定要叫这个安子衿尝遍地牢里的三十六种酷刑,什么抽肠啊,凌迟啊,剥皮啊,指甲缝里插针啊,还有一种叫红绣鞋,你知道何为红绣鞋么?就是用烧红的铁烙脚底。哦,还有腰斩,听说啊,被腰斩的犯人,一时还死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在一边抽搐,看着血流的遍地都是,然后慢慢被疼死、吓死。”
“太可怕了,别说了,我听着都瘆得慌。”外面重新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
子衿浑身筛糠般颤抖着,她对今日的一切,一直似乎还困在噩梦中,惶惑四顾,有一种莫名的悲怆袭上心头,泪水从发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天已经黑定了,外面安静地让人浑身起栗。只突然的一阵啸风掠顶而过,外面院里不知惊了什么鸟,嘎嘎叫着飞起。
她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折腾了大半日,太累了。她缓缓阖上双目,陷入一阵昏昏沉沉之中。
恍惚中,她好像来到一个很大的院子。暗夜,惊雷,大雨倾泻而下。如金蛇行空的闪电,将阴森森的院子照得一片惨白。
一队黑衣人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如同鬼魅一般,眼里闪着残暴凶煞的光,刀光剑影,一道道寒光闪过,鲜血飞溅,一个个惊慌逃窜的鲜活生命便成了残肢败骸。鲜血从四面八方淌出来,和青砖地上的积水汇集,融成了大片的血水。
一个小女孩瑟瑟缩在墙角,瞬间,一道寒光便直逼而来。
“姝儿,快跑!”同时,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奋力掷出一剑,黑衣人颓然倒下。
男人抱起小女孩,一路厮杀,身中数剑,几欲倒下,跌跌撞撞杀出重围。男人从颈上扯下一条挂珠,给小女孩挂在胸前。
背后,黑衣人凌厉的剑风已至,男人一把将小女孩扔上马背,马儿嘶鸣着狂奔而去,男人的声音穿透弥漫着森森杀气和浓浓血腥味的夜空:“姝儿,活下去……”小女孩趴在马背上扭过头,只见剑锋已从男人背上穿过,直透前胸,男人喷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地。
小女孩朝他伸出手,哭喊道:“不要,不要……”
“啊!”子衿大骇,惊叫着翻身坐起,胸膛剧烈起伏着,被汗湿的头发紧紧贴着苍白的面颊。
子衿伸手抓住颈上的挂珠,为何会常常做同一个梦呢?她懊丧地拍拍脑门,可恨自己只记得来到安府之后的事,之前的记忆就像被人抹去一般,一片空白。梦中的小女孩是谁,会是自己吗?梦里的男人又是谁?那些黑衣人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杀死所有人?如此普通毫不起眼的挂珠有何特别之处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已困扰她多年,她反复地摩挲着胸前的挂珠,毫无头绪。半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别想了,反正我明天就要死了,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唉,这次还真被老叫花子说中了,我犯太岁,有牢狱之灾。那你既然知道我有难,就快来救救我啊,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可是,怎么才能不死呢?子衿灵光一闪,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逃!
这个念头让子衿打了一个激灵,如果逃不了,被抓回来还是个死,但也有可能她幸运地逃掉,那就不用死了!她不禁精神振奋起来。
她抬头看看那扇小小的窗户,再侧耳听听门外,依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守的家丁估计睡着了。
她屛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挪到窗前, 伸手一推,窗户竟然被推开了,真是天助我也!子衿心中一阵雀跃。安府的地形她了如指掌,前门有值夜的衙役,侧门晚上要上锁,都行不通。翻围墙也不太现实,围墙有丈许高呢 ,她只恨没生出一双翅膀。她急得抓耳挠腮,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她猛然想起,厨房和茅房之间,有一个尺多高的洞,那是杂役们为了方便处理府里的各种秽物而特意开的。杂役们将秽物直接从洞口塞出去,洞口外面连着一片林子,再拖到林子里掩埋。平时不用的时候,则用一块石板将洞口掩起来。
想好了出逃的路线,子衿眼里闪着灼灼的光,她从窗户翻出来,猫着腰行至洞口,用力挪开挡住洞口的石板,四周一片静谧,黑暗将一切掩盖。不远处花台旁,有一个人影静静地看着,像一只蛰伏在那里的黑豹,清冷的月色照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心只想着逃出去的子衿浑然不觉,一墙之隔, 一死一生,她快速地从洞口爬出,高一脚低一脚在漆黑的林子里穿行着。也不知浑身哪来的劲,大步走得飞快。
此时正是破晓前最黑最冷之时,寒星寥落,树叶萧森,一阵风裹来,附近松林发出微啸,夹着夜猫子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子衿忘记了害怕,死命超前奔着,途中越过一段乱葬岗,又绕了一个长满芦苇的池塘,终于入了官道。
遥远的天际上有了熹微的亮色,子衿坐在路旁的大石上,才感觉已精疲力尽,忆起昨日发生的一切,犹如困在噩梦中,她往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拧,疼得龇牙咧嘴,原来这一切竟是现实。
再想起自己已逃出生天,又不禁得意起来:所幸本姑娘如此机智,不过逃跑得似乎太顺利了些,这县府的防守也太过薄弱了吧。不过邕城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只听三声炮响,卯时了,城门马上就开了,先去和老叫花子、小路子告个别,毕竟这些年,自己只有这两个好朋友。再等城门口人多时,往人群中一混,出得城去,就安全了。
子衿打定主意,刚要起身,一辆楠木马车停在她面前。一只纤纤玉手从布幔后伸出来,轻轻一拨,布幔被撩开。
子衿暗道:糟了糟了!随即用双手挡住脸,准备溜之大吉,刚迈出一步,脚还停在半空中,后衣领子便被人一把抓住。
那人一声冷笑:“安子衿,你准备往何处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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