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

        半年前出国的室友放假回来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去学校这学期新开的店里吃了一顿饭，像从前一样嘻嘻哈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一样。半学期，说实在话，也是变不了多少的。

       然而却在逛完街的地铁上她风尘仆仆要走的时候，一样的却又都不一样了。尽管她走的就像每次周末放假回家一样，下周一还会回来；尽管好像以后只要愿意，我们六个随时可以在任何一个城市相聚，再续大学旅行的愿望，但如何想，眼前都是有无数未知和可能迷蒙着，四处分散的个人再聚齐，不知道该是几年之后了。

       然而这样的离愁却并不是对于人的离愁——而是对于时间的离愁。朋友毕竟不是恋人，各自忙着各自的生活，延伸着各自的世界，想起的时候寒暄问候，即便聚不齐也总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哀愁的。那些哀愁，大多是源自于对已经流逝的时间的怀念。旧人重聚时叙述的是往事，无意中将眼前的人同过去作比较——人们生存所依靠的习惯和信任都堆积在过去相处的时光里。偶遇一个旧人，能瞬间在脑中如电影一般牵扯出过去的种种来，似乎每一个旧人，都是过去的一个象征，是时间流逝的信号。

       看到她踏出地铁的背影，我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再半年，我就要在真正意义上离开这座我已经习惯了的城市了。这里再没有一个落脚点等着我，我现在的床铺会有另一个孩子睡着，后山的外卖仍然天天送着，食堂的饭也日复一日做着，会有无数的孩子每天沿着景观大道吐槽着学校的办事效率——只是那一切都不再是我的生活。稳定的日子已经到期，是时候用自己的努力拼命续费了。

       这样的离愁封住了我的喉，归途只顾沉默。这样简陋得如同公交车站的校门四年了也不曾修过；这条沿山的斜坡，自从有了校车之后就好久没有再驻足过；这家饭店的一只会微笑的萨摩耶，许久未见它出现；明天周杰伦演唱会门票又开始出售，正如两年前我们期待的那场一般。

       其实我不爱这所学校的，它又小又破，办事效率低，上课的质量参差不齐，男女比例极其失衡。但它的确给过我许多感动和温柔的风景。春天的落叶，图书馆一楼阳台外的画卷，冬日晴天沿山的白色芦苇丛，越过山岗的夜景，还有住在图书馆边的黄猫。

       走过半包围着食堂的通往寝室的必经之路，想着明年是要在这里摆摊的——把带不走扔掉却又可惜的日用品留给愿意买二手货的学弟学妹们。以往年年如此，每到第二学期末，这里便热闹的很。但对每一个在这里摆摊的学生来说，这也是他们在这个学校的最后的热闹了。而我的热闹，却都一次次让我错失了：明明想在舞台上嘶吼的歌却留在了浴室里，明明该在社团中的笑却落在了寝室里，明明可以交流的思想却闷在了日记里。这些错失的热闹若成为离愁的一部分便是时时叨扰的雾霾，还是让它们就如此散了吧。“把握”这样的话，是只能面对未来说的。

         然而我还坐在这里。离放假还有一周，离毕业还有173天——墙上还贴着我的海报，架上还鼓鼓囊囊塞着我的书，寝室乱得一塌糊涂却如此安心，因为我还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