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未曾为人父母，你也许永远都无法体会这种深深的挂牵之情。
就像我家这位小主，未上学前，一天到晚像藤缠着树，黏糊在我身边，现在却每天按时‘’早出晚归＂，令我担忧，心老悬在半空，感觉里是风筝断了线。她的妈妈极少料理她，除去家务，就是四方桌的轮回，不论黑夜白天——况且又是那样粗心——我所见的女人里，她是最粗心的一个，没有之一。
举个例子，譬如早上我没空的时候，她送妹妹去学校，书包里必备水壶，课本，作业，笔盒，笔盒里的笔她没检查有没有，直接塞进书包。我刚好回来。
‘’妹妹，要上学啦？＂
‘’嗯。爸爸再见！＂她的右手被妈妈攥紧，只能做着鬼脸，挥挥左手，跟我道别。
‘’等一下，＂我极不放心地说：
‘’爸爸检查下书包！＂
结果笔盒里空空如也，没铅笔，也没橡皮擦！
…只能苦笑，没什么法子可言，本就知道如此…
言归正传。我家妹妹上学至今，转眼已将近两月。时间过得，那真叫一个‘’快＂。
这两月里，她除了学会各种颜色的辨识，学会数一至三十只鸭子，还学会了几首新歌，懂跳了几个舞，甚至还记得好多同学的名字。每天下课回来，一直至睡前，只要来兴，她就会给我们展示她的所学。
‘’爸爸，我给你唱个歌好不好？＂
她仰起头，看着低头看手机的我，一脸认真。
‘’好啊，你唱吧，＂我头也不抬，顺口应她。
‘’我可唱了？你不许再看手机，不许！只能看我！＂她撅着小嘴，跺了跺脚。
‘’嗯，爸不看了，你唱吧。＂
我挪开手机，摊开两手，作投降状。
于是她故意先‘’咔咔＂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进行她的歌伴舞表演：
‘’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是‘’好妈妈＂才对，她是即兴改的。
我由衷地笑着，为她鼓劲：
‘’好，好棒！＂手掌拍得老响。
‘’太棒了，再来下！＂
在震天响的‘’啪啪＂激励中，这只小小的白天鹅，即使洁白的羽毛上渗满汗珠，也还卖力演出，不舍得抖落一滴。
国庆节前几天，刚放学回来，她扔下书包，急不可待地跑去饭厅，把红椅子一张，一张，搬到店前空旷处，紧挨着一字摆开，椅身在内，椅靠在外，围成一个台状。她忙得好辛苦，小胸口此起彼伏，粗气直喘，脸也涨得通红。我在店门口看着她，心里直纳闷：这又是哪出？
只见她从旁拿起一本书，攀上‘’台上＂去，在中间站好，将手里的书团成小喇叭，置于嘴边：
‘’我是ⅩXX幼儿园的小朋友，我爱我的爸爸妈妈，爱我的学校，爱我的祖国！我要学会感恩，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惊诧地张大嘴巴：还有这样来的？
接下来是节目演出：童声独唱《我和我的祖国》：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心里有一首赞歌，
…
笨拙的咬音，幼稚的声调，然而却又那么投入，那样动情。她在‘’台上＂一边把着‘’麦＂演唱，一边旁若无人地‘’翩翩起舞＂，把我看傻了…
妹妹每趟自学校回，我都会仔细地询问当天在学校的情况，除了又唱又跳外，老师在课堂所教，也要她仔细回忆下。我是这样跟她说的：
‘’妹妹，今天你们班又有同学哭鼻子了？＂
‘’嗯哈，一个哭，一个不哭。＂
她黠笑着说。
‘’啥意思呢？＂
‘’就是——一个哭，一个不哭的意思！＂
真让人哭笑不得。我即刻转变话题：
‘’老师今天又教啥啦，能不能教教爸爸？＂
‘’可以啊，爸爸来，我教教你…＂
她即刻来了兴致，眼光一闪一闪，像石子投入湖心，涟漪一波波荡漾。
她从书包里把全部课本掏出来，从中拿出一本《幼儿拼音》，翻开来：
‘’这个——＂
她用手指着拼音，睁大眼睛，同时张开嘴巴：
‘’跟我读，三…二…一…开始！＂
‘’a——张开小嘴a…a…a…＂
‘’a——张开小嘴a…a…a…＂
‘’o——公鸡打鸣o…o…o…＂
‘’o——公鸡打鸣，o…o…o…＂
‘’e——一只天鹅e…e…e…＂
…
‘’oK，爸爸好棒！＂她紧攥拳头，撑直大拇指，点了两个大大的赞。‘’还有这个，＂她又拿出另外一本《趣味英语》，翻开：
‘’早上好——滚么你！（Good—moming），跟我读啊：
‘’滚——么——你！
我在一旁捂着肚子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啥好笑！不对吗，老师是这样教的：
‘’滚——么——你！＂
‘’还有一个：下午好——滚鸭孵土蛋（Good—afternoon）！＂本地话‘’蛋＂读nei＂。
‘’什么，再说一遍！＂
‘’下午好——滚…鸭…孵…土…蛋…＂她卯足劲，卖力地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又笑开了，这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快跟着读，认真听课，不许笑！＂
她直着小身板，一脸严肃，看上去真的是个老师了。
…
除了拼音和英语，她还‘’教＂我读课本上的儿歌：画只小鸭叫嘎嘎，画个娃娃笑哈哈…，或者古诗，骆宾王的《咏鹅》，或李绅的《锄禾》：锄禾日当午…
关于古体诗，幼儿园中班的教材上，似乎只有这两首——其实没上学的时候，妹妹早就懂读了，除此之外，她还熟记了将近三十首，有五言诗如《游子吟》，也有七言诗《题都城南庄》之类。她的小脑袋瓜很好使，我教她诗，只读两遍，她就记住了，速度之快，有时令我吃惊。
我本不希望她记得那么多，毕竟年纪太小，像她妈妈说的一样‘’脑袋太小，装东西太多，容易变傻＂，但倘若我自己大声开读的时候，她会靠近前来：
‘’爸爸，这诗好好听，教下我嘛？＂
见我不理睬她，她也不走，只嘟着小嘴，故作生气：
‘’就教一下，也不肯？我不做你小孩了！＂
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不教也不行了。
这是题外话。
妹妹自从上了幼儿园，整个人似乎懂事多了，每天早上起床，不再黏床，自己穿好衣服，出来店里刷牙，喝温水，吃早点。不过有时候似乎不想上学，睡觉前老问：
‘’爸爸，明天还要上课么？＂
‘’上啊，干嘛，妹妹不想上学啦？＂
我有点担心她，是不是才上几天学，就‘’厌学＂了？学校里这样的小孩，有好多个。我常常看见他们赖在门口，又哭又闹，吵得昏天暗地…
‘’想啊，我就害怕明天不上课…＂
‘’不上课又干嘛啦？＂
我奇怪地问她。
‘’要是不上课的话，就见不到我的老师和同学了，好可惜的…＂
她一边应和着我，一边小鸟样歪着头，出神地看着墙角边散着懒光的两瓦小夜灯，也不知道她的小小心里，此刻又在思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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