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走到从嘉身边,将药和纱布轻轻放在一旁,从嘉正坐在卧榻旁思量着什么,容若轻唤了声,从嘉这才回过神,对她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讲。”
容若搬了张凳子,坐在他身旁,听他道:“你和他的事,我不管,不过这个节骨眼,你应当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日不论考试考的如何,都必须立刻回到这儿,一刻都不许耽误。你能否做到?”
她点点头,答了个好字。
又听从嘉道:“若你做不到,我就差人等在明堂外,等你考完,接你回来,此其一。其二,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往后,就从明日起,不单是夜里,白日里我会让你将我夜里教的背或者说于我听,越往后,课业越紧,我便不会让子悠再来此处,若是他硬要来,我便要设结界了,你听清没有?”
容若听了,有些尴尬,心内暗想从嘉的心思原来如此细致周全,又点头答应了个好字。
子悠回了自己殿内,见兮合仍在殿内忙碌,便上前问她:“今日去了从嘉那儿,他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瞥了子悠一眼继续整理着手上的那些文册:“人家又不想见我,我来什么劲?我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子悠用身子挤了挤身旁的她道:“好不容易给你找这么个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了?”
兮合有些不情愿的撅着嘴道:“要不是你,我去都不会去。又不是没他活不下去……没他,我照样在这儿当差当的好好的……。没道理总是热脸贴人冷屁股……!”
子悠见她如此说,只得摇头叹气,二人各自做事,又忙到子时才罢。
此后的五日,从嘉与容若在殿中竟是不眠不休的将那些要考的书册念了个遍,从嘉历来精力旺盛,除了吃喝用药,竟为此不曾合过眼,实在累了,便躺在卧榻上歇一会儿,便又拉容若来背书习文,虽是如此,从嘉心内暗忖容若这第三次考试的成算,仍是只有三成。
自上次在子悠密室中的歇息,五日之中,容若竟是未曾有过一次合眼,已是身心俱疲,然只要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留在明堂的机会,她也会强打起精神来,把原先从嘉教的书再翻一遍。
从嘉虽目不能视,却打趣她道:“他日你若做了女官,像这般不舍昼夜的日子会有许多,到时候,也许你会来谢我!”
“我只恨自己当日在阎君殿内没读几本书,当日若是认真些……也许今日不会那么辛苦……。”容若答道。
“错……。”从嘉道:“你这话不对,比你书念的好的自有的是,他们备考,只会比你更用功,所以……咱们只是博一回罢了。你只记得我教你的,做到心无旁骛,其他不用管!”
次日晨寅时一刻,明堂内众女使端坐,第三次考试开始。
从嘉只站在一扇窗前,伸手轻推了开,任由呼呼的风从窗棂中吹入殿中,内侍见他如此,赶紧拿了衣服为他披在身上:“大人,这儿风大,还是到殿中去歇息吧……。”
那内侍只见他迎着那寒风口中喃喃念道:“笑向春风初五十,敢言知命且知非。”
那内侍也不知他在说些念的什么,见他又站在原处不动,便只得陪他在那处站了许久。
那殿中的古琴却被人拨响,弹的正是一曲《倚兰赋》,琴声悠扬婉转,久久盘旋于殿内,从嘉站在窗前侧耳倾听,只听身旁的侍从叹道:“大人,你听,这儿好久没有这么好听的琴声了……。”
从嘉站在那里听了许久,由那内侍领着,进到殿内,只听那人又轻声唱道:“子如不伤,我不尔觎,雪霜贸贸,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那琴声与歌声却戛然制止。
“怎么不弹了……?”从嘉听那歌与琴声停了,忽然开口问道。
“大人,兮合大人已经去了……。”从嘉身边的内侍轻声回道:“她见我们一来,就起身走了。”
从嘉由那内侍扶着,坐到那古琴边,伸手抚着那琴弦,心内不由的响起那幽兰赋的词,暗自松了口气,心内略平静了些。
次日晨寅时一刻,众女使又在明堂端坐,等着文夕,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文夕方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明堂。
众人见她到来,忙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文夕伸手示意众人坐了,众人方才坐下。
容若坐在偏僻的角落,心跳如鼓,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昨日虽然写了足足两个时辰完成了考试,然终不知今日是否自己会独自离开明堂,竟又是辗转一夜未眠。
文夕站在众人面前,大声道:“老规矩,昨夜今晨,把你们交上来的卷子都阅了一遍,这一次不同以往,各位的试卷,除了我,又经了司籍所另外两位大人一同阅了卷,所以,是我们三位共同得出的结论。喜的喜,忧的忧……我想,今日始,方是真正考验各位的开始……,莫说你们不眠不休,就连我也是如此,盼着这样的选拔能早日有个结果……我现在将四位考生的名字报了……报到名字的上来听训!”
众人听了,心内皆有些不安,只得屏息等着最终的结果。
“三试第一名,幽宁。”文夕对众人大声说道。
幽宁一听文夕报到自己的名字,高兴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走到文夕面前,含笑向文夕下跪,向文夕行了跪拜礼,大声道:“谢大人。”
文夕垂眸望了她,亦是回道:“嗯,做的不错……。”众人一听,更是对幽宁羡慕不已,幽宁更是起身望了文夕一眼,又赶紧向她行了跪拜礼。
“三试落第 锦希 慕清……。”随着文夕报到两个名字,只见二位女使委委屈屈从座位上站起身,其中一人站起身时叹道:“不可能,怎么会是我?!”
容若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心跳到无法呼吸,于众人一起等待着文夕报出的第三个名字。
文夕垂眸又望了愁眉苦脸来到自己面前跪下的二人,望着这两张欲哭无泪的面容,又大声报道:“栀苏……。”
她抬眼望向众人,等了片刻,见无人起立,又大声报道:“栀苏……。”
那名叫栀苏的女使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从座位上站起身,“不可能啊,我写的很好的……。”文夕只冷眼瞧着她,见她不情不愿,面上淌着泪,走到自己面前,方跪了下来,与其他三人跪着并列一排。
只有幽宁喜形于色,其他三位皆犹如末日来临一般。
文夕对众人道:“今日你们都瞧见了,这便是三试的第一名与落了第的三名。望你们四位好自珍重,你们四位的卷让我们三位阅卷的大人印象深刻,好的卷子,让人读了不自禁喜上眉梢,有妙笔生花之意,不好的卷子么,读了……你们自己去想……我们三人连夜阅了一夜,再三斟酌,方定了下来。”
文夕抬眼望了众人,扫过趴在桌上的容若,又道:“你们在座的,别沾沾自喜,又以为自己侥幸躲过一劫,你们回去当自省,因为你们写的虽算不上文墨不通,但也代表你们的文章平淡无奇。平淡无奇,就代表你们最终也不可能留在这里。”文夕忽然厉声道:“我们要的不单是才华横溢,还有持之以恒的坚守,更是无畏无惧的勇者,不是平庸之辈。三试已过,至今无人出局,不过别急,下一次,依旧如此,落第者四位,榜首一位。我一定会让那些跑的最慢的羊出局……谁都有机会一不小心跪在这儿。”
那三位落第的女使已哭的泣不成声,文夕扫了她们一眼,对着众人道:“我们六日后进行四试,总会有人离开……还望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听了,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对文夕行了礼,文夕又命男使将下一次的考录范围发与众人,方遣散了众人。
那容若等众人散了,方回过神,从自己的座位上慢慢站起身,文夕身后跟着一位男使从她身旁匆匆而过,脚步未做片刻的停留便与她擦肩而过,容若忽然意识到,在文夕眼中,平庸与落第其实毫无差别,现在想来自己在这场考试中,以求得生存为目的,其实初衷卑微又有些可耻,尽管如此,她必须想办法生存下去,与自己为敌。
与此同时,子悠手上的笔未做片刻的停留,男使将明堂内今日的情形悉数告知了子悠,子悠听了只将手中的笔又蘸了些墨,继续写着手上的东西,口中淡淡道:“知道了。”心内却暗叹从嘉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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