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我跟义弟去他家。我们早晨从市里动身,到县城转车,在山腰路边下车,绕过几座山脚,天黑时分,才爬上山顶上。古典式徽派民居寂静地立在山顶。我站在他家门口眺望西边的巍峨的山脉,仿佛临近天边,登上山峰,可以摘下星辰。
那天晚上凑巧,他家办杀猪宴。我一路上山,看到山间人烟稀少,上桌围坐时,不知从何处,很快就汇集一桌人。第一盘上桌的是糯米圆子,大约是老式碓臼碾出来的缘故,有些粗糙,但客人们都像梁山好汉,不像我拘谨,表现斯文,他们夹起圆子,大嚼,感觉十分有味,我只得入乡随俗(我老家一般上好老六盘才能动筷子),夹了一个,嚼了嚼,虽然看相不咋地,吃起来倒是有味,有点嚼头。一盘圆子落下两个,有人催促,谁把它吃掉,吃光,再上菜。就这样,吃光一盘,上一盘,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流水席。很多地方风俗是:一股脑把菜上齐,看着丰盛的菜肴,主人客气说:“没菜啊!你们多包涵!多喝几杯。”然后,客人们纷纷啧啧称赞,菜如何多,桌子都放不下了,破费了什么的,然后皆大欢喜,举杯畅饮。流水席省去了这些俗套。山里天气冷,流水席能让客人从始至终吃到热乎乎菜,也或许有其他的文化内涵,我才疏学浅,不得而知。
这次山间的经历让我知道到了中国饮食文化的多样性,开阔了眼界。
多年后,我做起了汽配生意,开着面包车走南闯北,深入不同省份,不同地域,品尝不同的美食,接触和了解不同的饮食习惯。
每次驶入江西,看着起伏的丘陵和田野上一簇簇的村庄,我有一种亲切感,或许因为江西和皖西南地貌相似,也或许是因为我的祖先曾经生活在这里,所有的印象遗传下来。
皖西南一般讲究的酒家,客人一到,马上泡茶端上一盘瓜子。一日,我夜宿南昌县城,乘着夜色走进一家小酒店,老板立刻泡茶端上一碟豌豆,嚼着清脆的豌豆,品着茶,欣赏窗外,夜色撩人的街头来来往往的异乡人,倒也有点情趣。嚼着嚼着,我不由地想起,林彪曾经就有嚼豌豆的习惯,打仗谋划时,他就会不紧不慢地嚼着家乡的豌豆,后来人们戏称豌豆“聪明豆”。由于地域的相近,我对江西的饮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记忆,只有那天晚上喝的南昌啤酒,觉得与众不同,仿佛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特别鲜美爽口,有种麦芽的香味。
穿过江西,在湖南,我的车轮几乎遍布湘南湘北大街小巷。湘江两岸,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抢菜馆,它是全国绝无仅有特色。那天中午,我们在县城推销活动结束,开车离开县城,车子开到县城边缘——老城区,有一家门头上挂着“××抢菜馆”,我感到新奇,停下车,和妻弟一起走进饭馆。饭馆不大,还是八十年代末的建筑,有些陈旧,店里摆着七八张木桌,每张桌子都坐满了食客。从穿衣打扮来看,我估摸他们是小商贩、装修工、搬运工之类的人,那架势好似个个都在吃什么人间美味,大快朵颐。我们站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有人结账走人,老板赶忙收拾,请我们入座。坐了一会见老板没过来搭腔,炒好的菜从小窗口递过来,服务员接过放在窗下的桌上,很快就被人抢走,于是我学着他们,见菜从窗口伸出来,立马起身,一盘菜还没落稳,我就抢过来,我问老板盘菜多少钱,老板“嘘”了一声。就这样,我抢了两盘菜,面对不确定的价格,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担心被宰。我在吃饭时,仔细观察一下,看同样的蒜薹炒肉收多少钱,有一位食客结账付了十块。对于走遍湘北各县的我来说,这个价格比较公道。我像结束一场游乐刺激的体验吃完饭,喊老板买单,老板说:“这个蒜薹是自家地的,收你八块。”
我们走出饭店,临近两点,客人络绎不绝。再次回望“××抢菜馆”,我们不由地笑出声来。
对江西和湖南的印象都一个“辣”字,赣妹子和湘妹子大约都是喜欢吃辣的缘故,身材都很妖娆,就连中年女人都鲜有五大三粗的。 江西和湖南的辣味比较柔和,不同川渝的辣,火辣刺激,难以入口。
我第二次入川时,妻子的堂弟大学毕业,留在成都工作,远离家乡快一年,听说我们途径成都,驾车到临近的县城接我们。
他说到成都必须吃闻名天下的火锅,我喜欢一些小炒之类、荤素搭配、味道清淡的菜,对于川菜的辣早有耳闻,但来到远隔千里的天府之国,实属难得,珍惜机会,客随主便。我们走进一家装潢古典雅致酒楼,酒店里优雅安静,洁净整齐,给人一种舒适恬静的感觉。堂弟非常客气,点了羊肉、牛肉、金针菇、鱼片……一大桌配菜。火锅底料端上来,我一看锅里的汤料红得发紫,飘着辣子,不由地口中生津,馋涎欲滴,但心里有些发怵。羊肉是我的最爱。我先夹起一卷羊肉放入沸腾火锅里。我们讲述入川的见闻,赞叹四川人的生活闲适,他诉说在成都生活的心里历程;我们一边激情洋溢地谈论;一边往火锅里加菜。夹起一片羊肉,我尝了尝,入口棉柔、微辣、丝麻,嚼起来有味。吃第二块肉时,辣味在我口腔里像火焰燃烧起来,心跳都加速,我只得不停地喝茶,冲淡辣味。
妻弟吃辣比我好的多,但这次也辣的够呛,后来为了不至于浪费,我们夹起菜,在开水里荡一荡,但还觉得难以入口,辣的汗流如雨,擦汗的纸巾成堆。走出酒店,我感觉嘴巴要烧着,担心第二天早上起来,嘴巴肿成茄子。还好我的担心成了多余的。
川渝火锅之辣可谓天下之最,但重庆还有一道特色菜,却至清至淡,那就是豆腐蹄花。初次看到这个名字,我觉得非常新鲜。川渝地区有些饭店门口,放着一个煤炉,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招牌上写着“豆腐提花”。由于在其他地方未曾见过,于是我打定主意尝一尝。
一天晚上,我们夜宿重庆合川,找到一家专卖豆腐蹄花的店。走进一看,店家并不提供米饭,只有三块钱一碗的豆腐蹄花,还有摆放整齐的各种配菜,油盐酱醋糖等。我们兴趣顿时消失殆尽,只得走出来,四处寻找有米饭的饭店,但无功而返,重回豆腐蹄花店。我们各自端着一碗豆腐花,不知道如何调配才适合自己的口味。询问老板,他不知道如何作答。我们胡乱地点了菜。我在豆腐蹄花加了麻油,放点盐,还有黄豆,吃起来味道怪怪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豆腐蹄花富含胶原蛋白,是美容养颜的佳品,可惜我们这些外地人暴殄天物了。
我们从剑门关出川进入陕西。陕西面食品种很多,我吃过几种,现在叫不上名。陕西在全国最有名的估计是“羊肉泡馍”和“肉夹馍”。我对这两种都没有胃口。有一次,妻子吃过一次肉夹馍。我问为咋样,她只是淡然一笑。
陕西和河南大多地方都以面食为主,北方人实在,我第一次去河南,点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老板端上来时,我大吃一惊,面碗大的像我们家火锅,我把图片拍下发给妻子,戏说:“这里的一碗面,大碗撑死一家,小碗撑死一人”,后来面碗也逐年变小。
说到湖北,我不得不说当阳,因为我常夜宿长坂坡下的旅馆,晚上吃饭的饭店就在赵子龙挑枪勒马的雕像旁边。每每等候饭菜上桌时,我仰望赵子龙英俊神武的形象,感觉有一种横扫千军的气势穿越袭来,引我遐想,仿佛三国风起云涌的战争烟火还在眼前、战马嘶鸣、战鼓雷鸣还在耳畔。或因历史的缘故,当阳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习惯,别的地方早点是包子馒头、面条稀饭、油饼米粑、油条豆浆之类的,当阳人早上吃蛋炒饭,而且还来两口烧酒,给人一种古风古韵的感觉。
湖北还有一个地方——崇阳县,值得一提。有种特色我在其他地方没有见过,就是洋锅蒸饭。这种饭是用米和水放在陶制的碗里,摆在蒸笼蒸熟。这种饭保持了原有的饭香,粒粒如珠,吃起来有劲道,好看好吃。
关于地方上特色小吃,说起来还有很多,比如说北京的猪肝汤、天津狗不理包子、重庆糍粑、新疆馕饼……这样说下去两万字都说不完,下面讲讲启动我写这篇文章的美食——韩式铁板烧。
某年暑气蒸人的夏天,为避暑计,我把面包车装满汽车配件,带着妻子从高河镇出发,从江苏到山东,准备从烟台渡海到大连,后因渡海车子和人都收费,我盘算,划不来,改为沿海岸线绕到辽宁,于是我们从烟台到天津,越过山海关进入辽宁。因丹东与朝鲜隔江相望,对异国好奇的我决定带妻子到中国最大的边陲城市——丹东去看看。
那天到达丹东市时,已近黄昏时分,我和妻子一起行动,挨家挨户拜访商家,做完几笔生意,天色已晚,华灯初上,街头通明。
安顿完毕,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一处排挡前,看着宽敞的排挡里,整齐摆着几排桌子,生意十分红火。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坐在矮凳子上,桌上摆着一台长方形的铁板锅,烧烤着,热气腾腾,有的在轻松的交谈;有的在惬意地添加作料;有的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看此情景,我对妻子说:“我们就吃这个吧!”妻子欣然赞同。 我吩咐妻子去点菜,我找座位坐下。一会儿,妻子喊我过去。妻子指着摆放整齐,极其丰富菜品,不知作何选择,问我想吃啥?我向菜摊一瞧,“哇!”真是不少,就光肉类就有鸡肉、培根卷、猪颈肉、羔羊肉、羔羊肉卷、肥牛肉、肥牛卷等等,蔬菜类如芦笋、白灵菇、卷心菜、白菜、蘑菇、鸡腿菇、青椒等,海鲜类如扇贝、青口贝、凤尾虾、明虾、鱿鱼圈等。我一下子看花了眼,回头看看别的食客,有一桌客人烤牛肉,从客人急不可耐的神态里可以看出,味道一定不错,还有一位客人烤豆腐,焦黄诱人,于是我妻子点了牛肉、豆腐和一些素菜。买好菜,我们欣喜地面对面落座。桌上已预备着芝麻酱、鲜味汁、豉油汁、海鲜酱油、辣椒粉、孜然、芝麻等多味调料,它们根据个人的口味适当添加。铁板烧热,妻子浇上油,滋滋作响时,陆续把牛肉片夹入锅中,掌握好火候,适当地翻动。也许在美食行业女人是天才,妻子并没有弄过铁板烧,不一会功夫,色香俱全的牛肉烹制成功,我夹起一块牛肉,放入碟中芝麻酱里搅拌,放入口中,味蕾全开,细细嚼,感觉“筋、韧、滑、嫩”,回味悠长,是我吃到过的最好的美味。
我们一边吃,一边加菜,不断地说笑,偶尔眺望街上的异地他乡的夜景,一天的烦躁和疲惫,在夜色里消融,美味入胃生出一种愉悦,扩散到每一个细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食一种美味,走遍天下,尝尽美味,是人之大福。做汽配生意几年,我踏遍了大半个中国,如今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走出国门,周游世界,尝一尝他国的美食。
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样能开阔眼界,启发智慧。我觉得还应该“吃百家饭喝千家茶”,这样的人生就算完美了!
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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