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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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的花池里，长着大片小菊花，浅黄，橘黄，引得人驻足观赏。

我晨练经过，见有人在清理花池。小菊花被拔掉，堆了一地。清理花池大哥问：“你喜欢这花？”我点点头，一脸惋惜。

他从花堆里挑了几颗递给我：“拿回去种吧，这花不娇贵，好养活。你看，这几颗都是花骨朵，能有好一段时间开花呢。”

母亲把它们栽在门口闲置的花盆里，花就在她的小菜园边安了家。大家从花旁边走过，都会看两眼，夸几句：“瞧，这花开得多热闹，金灿灿的，看着心里就舒坦。”

她放下扫帚，也拐着过来看到花，很夸张笑着：“呀，真好看的小菊花，我掐几朵好不好？”

“想要拿钱来，这几盆花任你挑。”对门的阿姨逗她。

“我的钱都在银行存着呢，不能取。给俺儿子娶媳妇用的。”她急急翻了翻口袋，张开手边说边比画。

这会儿她脑子挺清醒，能记起她儿子了。

我第一次见她，是刚搬来新房的时候。出去配家属院门的钥匙。她扛着一把大扫帚，手里提着垃圾篼。她看见我，满脸笑容打招呼：阿秋，你去哪？”我愣了愣神，红着脸胡乱答道：“嗯，嗯，忙呢。”

她头发花白，眼神却是亮亮的，微笑挂在嘴边，那神情像见到了久别归来的亲人。

每天进进出出，总见她在院里扫地，不大院子她要扫三遍，不放过一片叶子。她边干着，嘴里哼着只有自己听懂的歌，乐在其中。

看见我，她老远打招呼：“阿秋，刮风了，你冷不冷。”我笑着点点头。

“阿秋，你看看，我扫得地干净不？”我冲她翘起大拇指。

“阿秋，下雨了，今天我不用扫地了。”她站在楼道下避雨，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和邻居聊天，问起她的情况。

她小时身体有残疾，反应迟钝，父母不待见，把她扔在福利院门口。那天，院长把她抱在怀里，她仰着小脸看着院长笑。墙边一丛丛菊花开得正好，院长给她起名叫小菊。

小菊一天天长大了，黑黝黝头发垂到腰际，眼睛亮得能点着烟斗，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院长自作主张，一根红线把阿秋和小菊栓在一起。

阿秋长得魁梧结实，为人忠厚老实，对小菊百依百顺。每次见到小菊，只会傻傻地笑。阿秋顺手去掐几朵野菊花，斜斜插在小菊鬓间，花俏人更俏。小菊眼波荡漾，一声声唤他阿秋哥。风不吹，云不走，秋的心里流转着一个春天。

他俩结婚了，青菜豆腐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第二年小菊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阿秋乐得合不拢嘴。

阿秋想给小菊改善生活，常去山里打野味。那一年雨水特别多，阿秋下山时遇到山洪，再没回来。

小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安静像个影子。她说：“阿秋会回来的，他答应给我买红裙子的，他答应一起给儿子过生日，带他去游乐园的。”

一根筋的小菊，只做一件事——等阿秋回家。小菊从晨等到昏，从昏等到晨。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秋回来的那条路。她望瘦了月亮，望落了星星，终是没有等来秋的身影。小菊的泪，像小溪一样无声淌着……

街坊邻居劝她：“菊啊，想开点，日子还得往前走，孩子得指着你照应呢。”

孩子依在小菊的怀里，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她使劲拽着她的衣角：“妈妈，妈妈，我饿。”

小菊的魂被叫了回来，用手抹了抹滴落在孩子脸上的泪，说了句：“婶婶伯伯们都回吧，让您们费心了。我得去做饭了，孩子饿瘦了，阿秋哥会心疼的。”

她家的炉灶又点起来了，炊烟升起来了，家里重新有了温度，孩子的小脸鼓了起来，像秋天里红苹果，惹人爱呢。

每次做好饭，她都摆三副碗筷，习惯喊一声：“小秋哥，吃饭了。”照片里的秋笑意盈盈看着她。

她委屈了，对着照片里的秋哭诉。孩子每次期末考试拿奖状回来。她接过奖状先给秋看：“阿秋哥，瞧，咱儿子出息了，你快回来吧。”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个头超过小菊。读高中成绩好，被保送上了名牌大学了。毕业留在大城市上班了。

岁月的扁舟，摇啊摇，转眼间小菊成了孩子眼里的菊阿婆。

她的腿走路更不方便了，脑子越来越糊涂了。有时会把儿子当成阿秋。看到儿子回来，会嗔怪道：阿秋哥，你咋才会来，小菊头发都等白了。”

小菊一句话，让儿子红了眼眶，抱着她轻轻拍着。

再后来，小菊不认得人了，也记不得事了。只记得阿秋的名字。不管见了谁，都叫阿秋。

看到菊花开时，她会掐几朵插在鬓角，她有时痴痴地笑，有时盯着某处，目光悠远迷离。菊花都开好了，她的阿秋哥怎么还没回来？有歌从秋风里飘过：

朝花夕拾杯中酒

寂寞的人在风雨后

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

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

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

朝来夕去的人海中

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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