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王主任想开一个新的检测项目,她把操作步骤发给我,希望我评估一下,在我们实验室能不能做。
我看了看,是一个全程手工,凭肉眼判断结果的实验。咨询了集团其它site的老师,只有上海医院以前做过,但现在停做了,因为“结果不可靠”。别的老师也三言两语的讨论,说这个实验太老了,第四版的《检验操作规程》上都没有了;对于此类的患者,不需要做这个实验,只需要检测别的指标就可以。于是,我心里有了决定:这个实验不能开。
在去找王主任说之前,我感觉自己有些忐忑。因为“辅助科室需要全力支持临床工作”这个意识我还是有的。不开这个实验,就意味着与这个原则不匹配。那么,我就需要有充足的理由,为什么不开。我自己在心里模拟了一下对话,总觉着牵强,说服力不够,但我又理不出来这个“点”在哪儿。于是决定先向领导汇报请示。
领导听完我的理由后,提醒我,这些理由是我个人对这个实验的判断。决定开还是不开,需要的是实证,用事实说话,而非个人的判断。
我当时心里不理解:“我的判断,不就是来自事实吗?没有事实,我怎么得来的结论?”
但领导说是我的“判断”这个点,还是让我质疑了自己。那么,既然王主任要开,她必定有开的理由,我站在她的位置上搜一下,她开这个实验的证据是什么。
打开uptodate(基于循证医学的临床诊疗知识库,指导医生做出临床诊断的工具),我用王主任的角度搜了一下,竟然真的搜出这个实验在临床上的实用价值。
那一刻,我呆了。
我仔细回忆我做出结论的过程。
当王主任提出需求,而我看到这个实验是手工做法时,我先是有了价值判断:“王主任年龄大了,经验主义,跟不上医学发展的新形势”,在无意识中就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然后带着这种偏见,我看到的,就是“证明我是正确的”事实。而所有的“事实”,都是别人的经验,没有我自己的确认。
道听途说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下午,我根据要求配了试剂,一步一步跟着操作步骤做了两遍这个实验。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真的做下来,才能发现这个实验到底可不可行,可不可信。
完事后,我拿着实验结果和视频去找王主任沟通,说明了这个实验能解决的问题以及它的局限性,我们很快达成了共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以什么样的方式使用这个实验。当我认清了自己的价值判断,认清了自己的偏见,在交流时,就是一种简单、纯粹的就事论事的状态,而这也会影响对方,用同样的态度交流。
前几天看索立敏同学的文章《致良知》,有个观点我很认同:伟大的知行合一是有步骤的。从知道到做到,需要“事上练”。
那么,今天这件事,就给了我“练”的机会。练了什么呢?练了我的自省能力,我的旁观意识;练了知行合一里的那个“一”的现实体验。
又想起《少有人走的路》里说,“兼容并包”意味着既要肯定自我以保持稳定,又要放弃自我以腾出空间,接纳新的想法和观念。今天这件事,也练了我“放弃自我,腾出空间”退半步的意识。
很开心,自己固定的思维模式的程序里,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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