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半生，归去仍是农民

走出半生，归去仍是农民

节日的朋友圈，各种过法，游山逛景的是一类，美食电影的是一类，农家采摘的是一类。而我，每年国庆节是不变的节目——回乡秋收，把国庆节过成了劳动节。

一号到家已是晚上，全家人烧烤。有侄女们现场版的《我和我的祖国》，有我最爱的烤玉米，还有远方同学寄来的螃蟹。老少三代人吃得很开心。若是就这样国庆七天乐该有多好！但我知道还有十几亩地等着收割，而我能帮助的只有三天。

二号早上，老公磨完镰刀，我俩便去田里割玉米。七岁小侄子陪着我们。割地这活侄女们不会干，她们都先在家学习。天热得睁不开眼，脸有烤糊了的感觉，身上是一身一身的汗。玉米穗玉米绒的灰飘洒一脸，和汗水汇聚一起，想想应该很壮观。挥一会儿刀胳膊就酸了，右手也握不住刀把了。今年玉米长得好，一棵玉米很沉很沉，左手更是力不能支。在城里长大的老公居然得心应手，干得一点都不比我慢。这些年，因为我，害得他也每年都跟着受累。

旁边的小侄子跑前跑后，一会儿倒杯水，一会儿拿个果，偶尔说说话。我心里很感动，这孩子可能怕姑姑姑夫干活孤独，所以才来的。因为弟弟上班，弟媳有事外出，田里只有我俩干活。这一天我们就这样单调地伴着大太阳挥了一天的镰刀。

那些年，沟里分地，由于家里父亲生病，我们姐弟小，没人主事，所以分到的地既薄又少。这些年，母亲就自己开了些。她在南沟山顶开的那一大块荒地，是所有地当中最难收割的。地在山顶上，坡度大，三轮车不能到达，只能把玉米掰完，人力扛到一块相对平缓的地方，然后用车拉。每年秋收，这块地收完，全家会大大松口气。那个山顶，能够走上去，已是很耗体力了，若能上去且劳作，一天走两个来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

三号上午，我们俩和母亲、弟媳一起把这一大片割完了。依然是大大的太阳，依然是一身身的汗。水没带够，回家取又太远太累，所以老公很生气，怨我没说明白地点，害他口渴难耐。其实，我也渴得不行。

下午，侄女们也出动了，有掰的，有运的，忙一下午也只完成了不到一半，收获的玉米装了一三轮车，晃晃悠悠地拉回家。完晚饭又要把拉回的玉米分捡上仓，直到九点多全家人才休息。在山顶看到落日很美，又红又大，只是没时间拿出手机拍下，装完车，落日已没入山那边了。

四号天气突变，也是意料之中。但还真是不适应，由三十度到十三度，能穿的衣服全穿上了。今天弟弟没上班，依然是全家出动，孩子们和父母一起劳动都干劲十足，天虽冷，但气氛是热的，山顶上一直有歌声和笑声。两个小时，进展迅速，但却下起了雨。知道雨不会下太久，不想回家，因为上山一次太不容易。但衣服已淋湿了，这么多孩子，怕感冒，所以就撤回了。

回来路上，又被小侄子暖到了，他见奶奶的头被雨打湿，便解开自己的棉袄扣要给奶奶当伞用。奶奶满脸欣慰，当然不会让他脱下，弟弟弟媳也满脸骄傲。

雨时下时停，真是让人断魂。到处冰凉，衣服湿了几乎没什么可换的，还好有热炕可以暖和一些，缓缓神。这雨也让人心焦，这块地不收完，我不能安心回家，小弟也不能安心上班，耽误这一天工夫也白白浪费了。

简单吃完午饭，雨还零星。顾不上了，赌一把，又都上山了。在山上，又飘过几阵雨，这次我们都决定不下山了，坚信雨不会一直下。小侄子已经冻得要哭出来了，依然坚持用双肩包一次运几棒玉米，犹如勤劳的小蚂蚁在搬家。两个侄女成了搬运的主力，坡陡泥泞，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侄女们或许更希望雨下大些，这样就可以回家了。放到三十年前，我也会这么想。但她们都坚持了，为此，我奖励每人一百块。

下午的我们穿的都很奇怪，我老公居然穿个带卡通图案的防水围裙，样子很滑稽。孩子们都穿的是妈妈或奶奶的棉袄。四点多完成了这块地的收获，在山顶等三轮车装车回家。当掰完最后一棒苞米时，我心终于安了，看到远处的炊烟，心也开始暖起来。

奋战结束，每个人手都冻僵了，吃饭已握不住筷子。但心怀感恩，感恩这虽阴冷却很克制的天气，让我们完成了这块老大难的土地的收获，感恩这丰收的年景，让家人没白劳累这一年。

当我们都在吃晚饭时，母亲却为我忙碌：摘豆角，挖地瓜，拔萝卜......鸡蛋，花生，毛嗑、黄米、榛子......这时节是家里物产最丰富的，满满几大纸箱子带回来，心里又是满满的感恩，感恩大地的赐予，感恩有母亲牵念。

三天的农活已达到我体力的极限。能不能逃避？不能。原生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底色，无论在外多远，多久，回到父母那里，一秒便打回原形。所以套用那句话，走出半生，归去依旧农民。

看到别人的节日朋友圈，心里会掠过一丝羡慕。好想哪一年能悠闲地过个国庆节，可是，如果悠闲了，哪里会有这么多姿多彩的收获！还是感恩，感恩这里可解乡愁，可慰孝心，可净心灵。

年龄愈长，也能体会到母亲这一代农民伟大，他们可能是我们那儿最后一代真正的农民了。他们在这个山沟里劳作一辈子，会为一点点微薄的收获而欣喜，尽管这份收获和他们的付出不成比例。这些年，我能感觉到母亲对土地的那份深爱，对自己日渐体衰的不甘，对辛苦开垦的土地有一天会荒芜的无奈。风雨总关情，因为母亲我关心天气，因为母亲，我关心粮食和蔬菜，所以我每年的新年的愿望都是“风调雨顺、家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