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可能还要从高祖父(爷爷的爷爷)说起。高祖做石头生意,家中富足,但美中不足的是开始生了好几个儿子都中途夭折,无法,只得求于菩萨,于是在家中几个仆人的陪同下,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地前往九华山。回来之后,还真生下了一个儿子并顺利长大成人,由于被认为是从九华山求来的,故小时候被大家戏称为“求和尚”(很多小孩子小时候都被叫做是某和尚,以希望顺利长大)。这个“求和尚”就是爷爷和大爷爷的亲生父亲,也是这个家庭地主称谓的来源。
似乎是因为九华山菩萨赐予,上承天命,这个求和尚长大后有些出息,当了官,并且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带兵打仗,但不幸在1948年被土匪报复偷袭而离世,但或许这又是曾祖父的幸运,因为他是在1949年前离世,并据说他个人并不愿离开家乡去那个纺锤小岛。在他离世后,新政权成立,这个家庭被定性为官僚地主,不仅家产田地被没收,而且受到监视,在各种运动中很受“照顾”。曾祖父离世后,1949年后,这个家庭的处境可想而知,大爷爷自己放牛,被大水冲走,紧紧握住了牵牛绳才免于难;在运动中,高祖母、大姑婆(家中长女,读过一些书,被认为是享受到了地主家的好处)被拉去批斗;大爷爷当家立户,因为地主出身在村里受到人的盯住,被有些人嘱咐不要随意走动……这个家庭曾经的记忆,十分委屈,但这个家庭坚挺地走过来了,很不容易。
毫无疑问,地主是上个世纪国家政权更替的牺牲品。地主是那个年代的既得利益者,但很多人的利益都是靠自己实实在在的辛勤劳动和经营积累起来的,从现在往回看,完全合理合法。曾祖父以前虽然是当官,但家中的家产田地都是一代代积累传承下来的,而并非像在话剧、电视剧中巧取豪夺来的。其实想想也应该是如此,因为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乡俗规定,虽然旧时法制并不完善,但规矩是有的,并且每个人都要遵守规矩。地主,至少在早期都是勤俭的模范,否则无法原始积累,在有一定积累后,才开始雇佣,才开始购买更多的田地和家产。其实,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的财富积累路径,在多数条件下都不过如此。
为什么新政权成立,一定要干掉地主呢?表面上是当时的阶级矛盾,工农政权容不下地主,甚至富农,但本质原因是,每次政权的更迭都是一次全社会财富的重新分配、都是一次所有人的重排座次。旧政权的既得利益者不交出既得利益,新政权何以有物质基础开始建设?旧政权的社会精英不拉下马,新政权何以有空间给他们的追随者并建立新秩序?旧政权很大程度上还是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地主不仅是社会财富特别是土地的拥有者,更是旧政权执政的主要依靠和底层基础。政权一旦更迭完成,绝大多数地主的最终命运也就确定了,无法逆转。
回看曾经的记忆,祖上的经历,或许能让我们心存谦卑,谦卑地去面对现在和未来的一切。财富需要依靠积累和传承,但并不一定属于你,上天让你暂时拥有财富,或许是觉得你能比较好地支配财富,造福这个社会,当你不具备这个功能时,财富也就会离你而去。广而言之,很多事情不要强求,要坦然面对,但这不意味着放弃进取。努力吧,少年!
祖上之事,追忆起来有些悲凉,纵然如此,依然是这个家庭共有的独特记忆,永远不会忘记,这就是传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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