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一个人的沉没 第十七章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一个人的沉没 第十七章

时间，对那些不愿成长依旧孩子气的人残忍，而对于大多数人，是教会他们成熟，更游刃有余地生存。

          埃和室友把卡车上的行李，一一拖回到新寝室，两个穿着制服的寝管阿姨站在宿舍楼的台阶上监视着，天已黑了。很多学生在台阶上等着运有自己行李的车到来，张望着，已经到的车便把行李通通堆在台阶上，大家只顾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大袋子。埃和白一起，边注意着属于本寝的东西边快速拖回寝室，外面一片热闹的景象。好在寝室在一楼，终于搬完了，埃一下子什么都不想动。看着窄窄的宿舍堆满了行李，无从下脚，埃住在靠近门的位置，只好慢慢收拾着一部分行李 。埃还是6号床，但本应在进门后右边，现在老校区的床号却恰恰颠倒了方向，“我还是想睡右边，这样很不习惯。”埃抱怨着。其他人也都表示不想换位置，“但没办法啊，床号对应着名字。”青说道。埃查看着自己的床位，柜子打开后，下面的柜门有些松动显得歪斜了，还莫名多出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板子。墙壁已经不洁白了，青说她一定要买点墙纸贴上。

        过了一会儿，欣才赶来，没进宿舍，就听到她特有的南方口音和标志性的语气，和一个隔壁班女生，她的老乡一起返校。毛又想要捉弄欣，青也在床上低声怂恿着，“快把门锁起来。”她们显得惯常兴奋和恶作剧般的笑，冲着埃说。往常埃总是默契地快速锁上，然后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偷笑。现在，她却并不感到这一切多么开心，“你们又要锁她呀。”埃笑了一下，不算快地走到门边锁上，马上就听到外面欣的大叫“就知道她们又锁我，快开门！毛，是不是你！”毛对埃使了个眼色，幸灾乐祸，青也小声说道“看看欣，一听就知道她来了。”埃也跟着笑了，但埃没有心思开玩笑，“开了门吧。”埃把门打开。看到欣依旧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大眼睛。埃想问她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欣一进门就直冲着毛，大笑大叫“肯定是你锁的！”俩人依然和往常一样闹着，埃想了想，还是沉默了。埃甚至不敢看她们，虽然嘴边挂着笑意，埃却感到不自在，可是以往不是这样的，埃见了她们不是现在这样拘束呀，一种失落一种不安，埃低着头整理东西。

          等欣闹够了，埃才和她打了招呼，她说飞机晚点了。欣和埃说话时，永远是冷静的理智的，倒不是故意冷落埃，只是埃这个人，习惯依赖别人，常常说出孩子般无知可笑的话，所以欣虽然在青和毛面前有些疯癫，在埃面前反而稳重。她一来，整个宿舍话瞬间变多了，主要是她不断地说着，青和毛也趁机和她开着玩笑。她们早在上学期就这样比较亲近，一起打游戏，看动漫，而埃相对来说和泓以及白走得更近。白这时也走进欣，盯着欣和她聊天，欣在白的注视下倒有些安静下来，白是这样的，直率而充满能量，但却和埃一样有些严肃，倒也不是严肃，只是比较老实不太会开玩笑。欣不讨厌白，但显然，她们不太聊的来。埃和白却能很好得相处，但此时埃却也害怕她的目光，埃变了，她觉得一切的生活变得陌生而没有温暖，就像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休息，但也不想和任何人倾诉。大家看起来都心情愉悦，刚搬到新宿舍的新鲜。青和欣去找寝管阿姨问水卡的事，埃觉得自己像在煎熬中，她甚至不想踏出宿舍的门，这可是她来的第一天啊。

        大家都在铺着床铺，欣刚爬到她的床位，就大叫道:“我的床板是坏的！”其他人都幸灾乐祸，埃也庆幸自己好歹是好的床，至于柜子就算了，老校区的宿舍，不可能像新校区那样是新的。埃从抽屉里翻出来，以前住的人留下的皮筋和一个手链，并没有扔掉，只是放在一边，很奇怪，埃觉得这些东西带有故事，带有温度。

          埃每次从家里会带一个老面包，和一堆零食回学校，不单是因为埃家里开商店，每当拿出一包包零食，埃都觉得自己仿佛刚到学校，想念就没那么深了。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们讨论着去学校外面的书店买教材的事。“咱们先去找找吧，能凑全就好，不能的话可以以后自己买。”“我打算把那些不重要的书买旧书，但以后考研要用的还是买新的吧。”白说。青和毛也赞同，看来她们是准备考研。

          “你们打算考研吗？”埃问道，埃心里虽然没有打算坚决不考研，但她隐隐得预料到自己可能不会继续深造。埃的专业是化学，高中时候，埃最不擅长的两门课就是化学和生物，埃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大学选择化学。

          但命运仿佛早已安排一切，初中的时候，埃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高中会学理，以埃的特点，她天生适合文，尽管她对历史政治地理并不感兴趣，但即使这样，考试总还是文科强多了，况且她喜欢文学，喜欢读书。在高二分文理科的时候，埃的初中班主任还在埃发的说说下面，提醒埃一定要想清楚再选择，她很了解埃，上学时经常把埃的文章读给大家。埃回了班主任决定选理，埃解释道所在的重点高中，是一个理科优势明显的学校，十六个班只分出来两个文科班，埃觉得自己也并不擅长地理和历史，高一的时候埃的成绩不错，就连初中不怎么好的数学，埃也似乎慢慢感兴趣了。爸爸骑车接埃回家的路上，询问埃的想法，埃坚决地表示自己会学理，爸爸本来也打算让埃学理科，他的理由很实际，“以后理科生比较容易找工作，毕竟学理的人即使以后改文科，也容易些，但文科生想弄懂理科就难了。你不是物理和数学也还行吗，而且你的语文英语又好，可以学理。哎呀，你不知道当初我学文，高考前要背的东西简直头大，太废神了。你说呢？”“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我不会以后上大学选文了，既然选择了理科，我就一辈子不再改变了。”“你现在学理，大学上师范，以后毕业当个语文或英语老师多好。”埃听了爸爸的话，有些生气，“你们就知道让我当老师，我最讨厌学校了，肯定不会想当老师的。为什么你们总那么功利呢，我宁愿一辈子当个普通的职工，找份凭知识不用担心自己拙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工作，这就是我选理科的根本原因。我讨厌一切靠说话的职业，不适合我，我做不到。”父亲骑着车，轻松地回道:“别想那么多，先考虑眼前，况且你们学校理科优势强，选理还是好一点。”父亲看样子很满意埃的决定，但埃，埃果真是出于单纯的原因吗？只有埃自己知道，她的痛苦和失落，她不是不想学文，可她从初三开始的内向自卑，以及到了重点高中看到同学都是自信而个性，他们大多受到很好的家庭教育，埃感到相形见绌。埃不敢选择文科，埃不爱和同学交流，不怎么勇于表达，埃觉得也许理科不怎么需要表达，就不会感到压力。至于什么高考，埃没想那么多，而埃还是有信心只要努力总不至于完全听不懂。而且，学文就意味着重新加入一个新的集体，埃最怕改变，从小，埃就有些适应困难，不论是学习还是变化的环境，埃总慢半拍。她是这样矛盾的人，一方面，对未来充满天真的想法，内心深处喜欢带有不确定的生活和未来，不喜欢拘束。但另一方面，她十分听话和墨守成规，害怕标新立异会招致非议，不想让父母失望。于是这就造成她每一次的选择，几乎是违背自己的内心，就像高中选理科，就像大学选择继续朝理科方向于是选了化学，她总把自己的处境放在第一位考虑，她那时觉得靠自己吃饭，那么掌握一种技能最重要。可她太傻了，她因此受到多少挫折，来自天分的缺乏，她一直朝着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向前进，结果有时让她失去希望。埃只想到自己的不善言谈不适合文科，却不知道，也许别人，那些和自己类似的人，会欣赏自己。埃忘了，从小到大语文老师对埃都那么偏爱啊，即使到了高中，埃变得丝毫不起眼，埃还记得清楚，一天飘着雪的晚自习，班主任把埃叫到走廊，鼓励她“你写的文章平淡而动人，你应该相信自己才对！”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埃会怎样呢？至少，大学埃会选择汉语专业吧，要知道，现在，埃多么希望，大学的时间，埃能通过学习见识到所有她一直想了解的关于文学的知识。休学在家的日子，埃看各种文化节目访谈，目的是想找寻更多的文学作品，埃一本本读了下来，有时候从一个作家的文章里找到另一个伟大的灵魂。那种时候，埃就像找到了光明和快乐，哎，假如回到四年前，埃也许会读哲学，也许文学，但无论什么，都是埃发自内心热爱的。上天给每人一种天赋，假如你发现了它，请和它朝夕相处，让它滋养你，启发你，在你痛苦的时候，它开导你不抛弃你。

          好了，回到此刻，埃问她们是否考研。白说:“还不确定，但还是想买一半新书，以便记笔记。”青和毛也说还没想好。但埃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应该不会考研，泓和欣，也不会，因为她们三人专业课都不好。但埃也不完全是出于否定自己，要知道她所在的省收分比同寝室的其他人高了至少30分，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尽管不擅长，也不至于失败，她想过跨专业考研，但所有阻碍她的，是她的心情，她的孤独。泓和欣的情况和埃不同，她们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学科，但只要想考，至少也会上个本校的研究生。阻挡她们的，也许是对自己的没有把握，也许她们并不把考研视为通往更高生活的必须。欣是个容易知足懂得享乐的人，她既不考研也不因此失落。埃挺羡慕欣的，埃不快乐，埃也不是要强，埃连未来都不在乎，可是她觉得自己天生不是个甘于社会规定好的生活的人，她只想和自己热爱的文学在一起。如果就此踏进社会，她永远没机会见到那些不带俗气的真实存在的学识渊博的老师，社会所见之人，几乎都油腻，埃自己也庸俗，她渴望如果可以，能去北大或者其他名校哪怕听一节课，就像尔雅视频上的何怀宏教授。算了，一切都不值得再想，埃现在孤独感掩盖了所有值得憧憬的纯粹的未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事与愿违，从她选理开始，她的人生就变质了，她无法遵循内心生活。别说考研，她甚至此刻就想辍学，其实她并不在乎名校前途，她只是喜欢文学，哪怕她过着最底层的生活，只会让她更离不开文学带给她的安慰。真正的深刻，从来不是学校教给埃的，是命运的苦难让埃接近那些伟大的灵魂，埃毫不怀疑，一个没有产生过痛苦和困惑的人，理解不了伟大和永恒，哪怕他读再多的书，哪怕他考到博士。但埃还是怅惘，她既然已经感到灵魂的苦难，可她并没有超越它，她是由于对孤独的恐惧而放弃了考研，这和她有信心用毕生的时间学习不跟从主流考研，是两码事。是的，埃之所以失落，是对自己的失望，她明明可以像她设想的那样，有生之年，对世界对知识对人性褒有孩子般的好奇和谦虚，朴实而不乏内涵，可她的病态，让一切都显得困难。她瞧不起那些空有学历而人格平庸的人，但她甚至更渺小，埃其实真的很想系统地学习文学和哲学，这在学校是相对简单的，而靠自己，埃的知识还是太少……

        我是记忆，我明白埃的想法，要么索性放弃考研也不愿继续每天忙于自己不喜欢的实验，要么，就考别的专业。但关键是，每当埃又感到虚无和孤独，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