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们说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我实在不想认同。我心中的雪要下得足够大,足够厚,持续时间足够长,才能称为一“场”,这三次都是轻薄如纱,转瞬即化,怎么能以“场”来论呢?实在不配。
可,聊胜于无。即使只是应应景,只是博取北方冬天的一个噱头,也是好的。若一个冬天,再凛冽分明,再血性有加,唯独没有雪的影子,该多么遗憾,多么空洞?就好比文章再好,缺一个绝妙的标题;龙画得再栩栩如生,少一对生威的眼睛。
雪来了就好了,终于有点冬天的样子,不然一直干巴巴着,像两个人生了气,别扭着,不肯和颜悦色相对,对峙怨怼。雪来了就好了,冬也有了拿的出手的美景,不必再嫉妒春的繁花夏的绿荫秋的红叶,自己通体晶莹,笼盖所有的灰色,哪一季都比不得。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面对纷纷扬扬的雪花,我的心却很平静。像在往年,我还带着全组的人到操场上疯玩,和明慧抱在一起摔跤,脱掉了羽绒服弹跳得高高的让她们抓拍;在往年,我也一定到处寻找雪中的美,薄雪覆盖下的草丛,一片盛满了积雪的落叶,树梢上悬挂的一颗冰疙瘩,残花最后一瓣上结成的冰凌……
我会忘记双手年年出冻疮的不适,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褪掉手套,用手指拢一片雪,撮成一捧,握在手心里,美滋滋的;我会向一片空阔的雪地走去,仔细着自己的脚印,走成一朵花,或者一颗心的形状,不允许自己歪歪扭扭;我还会随着飞扬的雪花一起转圈圈,围巾飞了,头转晕了,凉凉的雪花落了一睫毛,化了水珠,才仰面躺下去,觉得自己成了这白茫茫的大地的一部分,十分安宁。

上次高中同学乔说,他犹记得上学时,一次大雪,我们都在教学楼前打雪仗,我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欺负”他,抓了雪直往他的脖子里塞,把他堵得没地儿藏,跑也跑不脱,那雪团化了水,淌了一脊背。呵呵,听他描述,好像我上高中时一副假小子模样,这么疯癫。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若以现在心态,再现当时情境,我一定倚着栏杆静静的看雪,是断不会那样无状了!
曾经特别喜欢白居易的这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总觉得不那么浩浩荡荡,也不那么藏着掖着,就是恰好酿好了淡绿的米酒,烧旺了小小的火炉。而天色将晚,雪意渐浓,朋友,能否一顾寒舍共饮一杯暖酒呢?若真能如此,酒香,雪亮,炉暖,情浓,真乃人生一大乐事啊!

后来学《湖心亭看雪》,暗自把“痴”人张岱引作知己。“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我定是如他一般,“毳衣炉火”而来,整夜的感受这满世界的簌簌有声,不发一语。因为我知道,任何的人语,都破了夜的静,碎了雪的浓。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后来的他们,湖上偶遇,痛饮三白,我觉得不只是我不喜欢,那一夜的雪,也不喜欢。

上次下雪的时候,我和孩子们在教室上课。窗外的雪下得疾,隔了窗玻璃都看得清楚。那雪片真大呀!“未若柳絮因风起”,便是这样的情形吧?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它们拐走,我也总想分了心,去窗边站一会。后来,我干脆放弃了原来的教学任务,围绕这眼前的雪,上了余下的半节课。同学们说了很多很多关于雪的诗句,文章,故事,兴致盎然。那一刻,窗外白雪纷飞,窗内思绪纷飞,相映成趣,怡然自乐。
我总是对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回京》情有独钟。每次吟诵“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眼前都电影似的浮现出送别的场景来:苍苍暮色,曲折山路,风雪载途,马蹄留痕。而送别的人久久不肯回转,在这狂风猛雪中,片刻功夫,俨然一个雪人了吧?可马蹄声渐行渐远,纵然万分不舍,千种牵挂,更与何人说?

可今年的雪,还没有勾起我的兴趣。是雪太小了,还是我渐老了?无论如何,心思沉淀,凡事,我也只是喜欢静静的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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