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纳的布鞋

鞋，是我们平常生活中每一个人必须的日用品，伴随着我们的足迹，走遍了大街小巷。鞋，陪伴我们走过地老天荒，踏遍了天涯海角。但妈妈纳的布鞋，却是我心中永恒的，最珍贵的鞋。

如今的世界花花绿绿，无论哪里都有鞋的影子。大街上琳琅满目的鞋子，皮鞋，凉鞋，雨鞋，雪地鞋，波鞋，运动鞋，解放鞋……多少鞋城，鞋厂，超市，都在倾心相“鞋”，构建和“鞋”社会。

但在我们童年那个时期，布鞋都是千针万线纳的，功夫和纯手工就尤显珍贵，那是妈妈千丝万缕的爱。那时就别奢望什么皮鞋啦！谁要是能穿一双皮鞋，那回头率绝对是百分百的高。每年春节能穿一双新布鞋，那就是很高兴很幸福的一件事。妈妈纳的布鞋，伴我走过了牙牙学语，走过了年少无知，走过了懵懂的青年，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唯有妈妈纳的那千层底布鞋，给我无限温暖，回味一生。

妈妈纳布鞋总是在入冬以后，就开始涂浆布，浆布就是那时不穿或破旧的衣服，加上面糊浆，找来宽大平整的木板，一层一层的铺平沾浆。我的记忆妈妈都是挑太阳好的这一天，一大早就打好面糊浆，拆下半扇大门，洗刷干净门板，底下垫一块大的布，然后上面沾面糊浆，一块块碎步拼凑，碎布都是提前洗干净备用的，每片布接头都接平齐，保证浆布的平整，然后再用一层比较大的布，涂一层面糊浆又一层碎布拼凑，最少五六层，有的七八层厚，妈妈很有经验做涂浆布，涂出来平整，不会凹凸不平，将来纳出的鞋底就经久耐用，不易变形耐磨损。相反涂出来的不平整，松垮，鞋底不好纳，穿不了几天，就吱牙咧嘴朝你笑。

涂好的浆布一般要好天气晒过五六天，待里层干透，手摸上去，没软的感觉，布纤维完全融合一起，硬棒棒的那种才算大功告成，遇上不好天气最少要半月之久。布鞋的制作，浆布是至关重要，很多农村妇女会做鞋，不会涂浆布，妈妈涂浆布的时候，记得总有几个妇女在后面学关门过接，真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其实看妈妈做的多了，就是用洗锅的软刷把，把面糊浆均匀涂抹，没一点面疙瘩在表面，铺上碎布片或间一两块大布，用直尺挤压布向前刮，下面的面糊浆就随着直尺刮过跑出来，这样布片压实没一点缝隙，用的面糊浆也很少，说白了就像现在贴墙纸一样。浆布涂好以后，有条件再用一块平整的木板，加一点重点东西压实一点，记得妈妈就算用坛坛罐罐的放上面，个把小时就可以取去上面的东西和木板，放太阳下晒浆布了。

浆布晒成了以后，妈妈总是小心翼翼地取出夹在《毛泽东选集》书里的鞋底样，开始按照鞋底样剪浆布做鞋底，心灵手巧的妈妈，剪出来的鞋底浆布样，基本个个如样，很少看到鞋底边上不齐的，这也许是妈妈做的鞋多的原因。但有时我们脚长大了，换鞋样时，偶尔会有边不齐的，妈妈就五六片鞋底样用针缝一起压紧，用剪刀刮修平齐鞋边，布鞋看起来简单，制做真的不容易。

鞋底片剪好以后，妈妈会用白色的棉布沿鞋底片缝一圈，也叫包边，鞋底片最上和最下用厚的白色棉布全部包好以后，妈妈都会把鞋底片放在床板下压一两晚，这样的边也不会翘起。然后把五六层厚的白边鞋底层叠一起用针缝结实，这样整齐的五六层白边的鞋底，看上去其薄如农村吃的百页一样，其实远远比百页厚，在我们农村人们都称赞这样的鞋叫百页底布鞋，只有手巧的人才能做的出。手工活不好的就没有包白边，看到浆布页的毛边，叫毛边布鞋。鞋底的前奏就这样就算完成了，再沿鞋边一周约不到一公分左右，用鞋绳纳一圈，下面就就进入纳鞋底的重要环节了。

妈妈纳鞋底，可谓是时间最长的一个过程了，妈妈的针线笾里，棉锤子，鞋绳子，穿阵线，阵线箍，绕线板，镊子，锥子，一应俱全。纳鞋底，我们那方言也叫“靪”鞋底，冬天里“靪”鞋底几个一起，说说笑笑，做做阵线活，晒晒太阳，家常里短，身边的琐事，一天天也过的挺快。妈妈“靪”鞋底总是把镊子挂在纽扣上，有时针涩住了，拔拿不出来，就用镊子拔一下，有时针进退两难，妈妈就用针箍顶一下，长长的鞋绳就这样嗖嗖地穿梭在妈妈的手中，鞋底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针眼线点，排列整齐，均匀分布。如果现在看，真会当作是机器设备做的。鞋底的表面，妈妈“靪”的看不到一个鞋绳的接头，她把所有的接头都处理在鞋底中间，那些一起“靪”鞋底的妇女有时都像看艺术品一样看妈妈“靪”的鞋底，自叹不如，或者说不知道哪天能赶上这水平。

“靪”鞋底我看妈妈“靪”的不少，反正觉得比我妈妈针线活做的好的真心不多。当然，其他人我也没细看过。一个冬天妈妈几乎整天，或者是日夜不停地在“靪”鞋底，经常夜里醒来还看到妈妈左手手握鞋底，右手挖针的样子，一下看准这边，翻转一下就是那边，嗖嗖地鞋绳长响，鞋绳经常用力过度紧了也会断，处理起来就麻烦一点，从妈妈吱嘴或自言自语中就感觉到。有时鞋绳和针引线出断，有时就鞋绳和鞋底根部断，细心的妈妈总是把那一点残留的绳线重新回过去，再用针穿引好，把接头处理在鞋底的夹层中间，要么就是把鞋绳接好，看不出接头“靪”入鞋底，新换鞋绳时，你也找不到哪根是线绳头那根是线绳尾，不能不相信，妈妈做活的精细。煤油等下就这样一直挑灯夜战，为了给我们赶制新鞋。就这样一双双鞋底，沾满了妈妈无数的心血，自信满满地堆积在妈妈床前案头，每一件都令妈妈爱不释手，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鞋底“靪”好以后，妈妈就会开始制作鞋面了。鞋面也像涂浆布一样，不过不是碎布，都是整片的布，中间那层是旧布，里外料都是大块的新布，并且是那种比较耐磨的咔叽棉布，外面是黑色灯绒布，如果是女孩子就可以是栗色或红色灯绒的，比较靓丽。男孩子一般都是黑色灯绒或黑色，要么就是深蓝色。鞋面的浆布一般是三层，不会太厚，而且浆比较少，不能印透外层布，否则影响美观，也不能太硬，不然穿起来就不舒服，浆的浓度就稀薄的很多，像水一样。这种鞋面浆布做好以后，稍微晒干一下，就可以制做鞋面了。

妈妈一样捧出那《毛主席选集》，拿出夹在书页里面的鞋面纸样，开始比划起来，看怎么样可以省料，凑巧。然后大概在鞋面大小的地方，照鞋样的位置用针线缝好，用划粉画好印子，这样就可以用剪刀按样裁剪鞋样了，手起刀落间，一双双鞋面样愉快地躺在桌子上。松紧口那对称的椭圆弧型就像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颇有灵性。

鞋面样剪好以后，妈妈会一对一对的标志好。拿出鞋底一一比划，掌握大小，太大了鞋穿脚上会打滚，走路不快，还容易摔跤。太紧了，压迫神经，不舒服，也不利于脚的生长。妈妈深深掌握这核心技术，然后就开始滚边，外边就是和鞋底一样的白色，鞋口就是黑色的。以前纯手工的时候，做鞋面可费不少事，每个针距是那么匀称，线条优美，松紧口那椭圆弧型，也是那么流畅自然，很多做鞋面的都失败在那，一双鞋，松紧口就像鞋的眼睛一样，是鞋的心灵之窗。

鞋面缝制滚边制做完工以后，妈妈依旧会放床板下压一下，后跟接头缝好了鞋面就可以和鞋底亲密接吻，零距离接触，从此不离不弃，相携到老。妈妈先用黑色细线把鞋面前后绞两个点固定，然后开始“上”鞋底，这“上”鞋底可是一份很吃力的事，一个“上”字可见要用多大的力气。没有一定的手劲和经验，针都拔不出，断针更是家常便饭，而且“上”鞋底的鞋绳都比“靪”鞋底的鞋绳粗，很多妇女或者大一点年纪的，都会拿到镇上去找专业的鞋匠“上”。可妈妈都是自己“上”，这时锥子和镊子，针箍就发挥大作用了，针箍几乎不离手指头，每一针几乎都要借助完成，经常看到妈妈有时把针放头发上轻轻地蹭两下。我问妈妈这是干嘛，小心针尖儿碰伤头皮。妈妈总是笑笑说，头上有头油，可以让针变滑一点，针更好地穿过鞋底和鞋面边。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妈妈吃力的挖了一针又一针。有时妈妈手指头都会被断针刺了冒血，胶布一粘，又继续“上”鞋底。一个冬季下来，妈妈的手上总是会多无数的老筋和胶布，谁又能注意这些细节，一路走来，我很是明白妈妈的不易，深深地记住了这一片段，烙印在我心里。

经过妈妈的精心制做，一双艺术品一样的布鞋，呈现出来了。妈妈也会揉揉劳累的双眼，“老三，过来穿上试试，给妈妈看一下合不合适”。我也配合妈妈的话语，把新鞋踩在凳子上，生怕弄脏了。说来也奇怪，妈妈给我们做的鞋，从来都是合脚的鞋子，不大不小，不挤不松，跟脚。几乎从来没有做过一双半途而废的布鞋，就这样一双双充满着无限母爱的布鞋伴随着我们成长，长大，让我们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踏实。

时至今日，我穿过无数的鞋，但我还是对妈妈纳的布鞋无限思念，想念那份温馨和温暖。虽然妈妈年纪大了，再也做不出昔日的布鞋，但这布鞋已经永远镌刻在我心里，每走一步，我自信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