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一天,在雷岛散步的阿兰•英格拉姆•科普遇到了一个小他近四十岁的男人向他问路,两人攀谈起来,很快成了朋友。
在海滩上,阿兰向他谈起了过去的许多往事,男人听得很用心,末了,说,“咱们来做几本书吧,您讲,我画。”
男人是埃曼努埃尔•吉贝尔,一个广受青睐的法国漫画家。根据阿兰的口述,他创作了三部图像小说,勾勒出了阿兰的一生。
那年阿兰五岁,玛尔塔也是。
榕树下,小孩子们团团坐玩丢手绢,玛尔塔扯破了一个小女孩的裙子,孩子们撇撇嘴都不理睬她,只有他站在她这一边。
阿兰和她成了好朋友,两家人也互相认识了。他总是跑到玛尔塔家里玩,草坪上一株蓝花楹装点了她家的庭院,树上蓝蓝的、娇嫩的花朵也装点了阿兰的心境。
“我觉得她挺可爱的。实话实说,她可能是个极普通的小女孩,可我不觉得。我曾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娶她为妻。我本该那样做的。”阿兰微笑着坦承自己的心迹。
在她家车库后的一个大洞里,阿兰和玛尔塔肩并肩,脑袋凑到小小的观测孔前观察鸟类的活动。从洞里爬出来,他们习惯于走出家门,跑到街边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有一棵喜马拉雅雪松正向他们发出呼唤。爬到顶上,就像柯西莫和薇莪拉一样,在枝条间蹦跳,嬉笑。顺着树枝上的秋千爬下来。
秋千经过了改造。玛尔塔拉着绳索,将座位上的自己拉了上去。阿兰仰望着玛尔塔,心里涌出一股喜悦。
“来,你也来试试。”玛尔塔伸出手,把绳索递给了他。
阿兰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拉了上去,鼻尖碰到了树枝,逗得树下的女孩噗嗤一笑。
“你看上去变小了!”阿兰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抓着树枝,咧开嘴朝她喊道。
“你也是!”玛尔塔双手围成喇叭状,声音里带着笑意。
在那个真切的瞬间,阿兰感觉眼前的庭院空荡荡的,大地上只有一棵树,一个秋千,一个他,和一个她。再无它物。
他情不自禁地朝着她张开双臂——
绳索松开了,他伴着秋千在重力的作用下猛地坠落了下来,坠落到了大地上。
哪儿都没摔断,但尾骨疼了好一段时间。
七岁的玛尔塔加入了教堂唱诗班。阿兰跟着她一块儿进去唱诗。
唱诗班的指挥是位苏格兰长者,詹姆斯•H•希勒,“他是教会的管风琴师,非常在行。”阿兰回忆道,“那时,我是男领唱,她是女领唱……”
一到宗教节日,唱诗班的孩子们就要登台。那天,阿兰的玛尔塔排在队伍里,两两成对,穿着洁白的长袍,佩戴红色或紫色的襟带,手上拿着电子蜡烛向前挪动。
玛尔塔用胳膊肘顶了顶他,阿兰侧过头,发现她的食指放在电子蜡烛的开关键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要干什么?这样玩老希勒会生气的……阿兰用眼神示意她别这样。队伍里突然灭了一支蜡烛看起来可不好看。
玛尔塔嘴唇动了动……
队伍里的蜡烛忽然全都熄灭了。教堂里的人们交头接耳了起来。
阿兰眨了眨眼,蜡烛并没有熄灭。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一个幻觉,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走上了讲坛,按照预定队形站好。开唱的信号即刻发出,阿兰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他唱的很好,她也是。就像以前任何一次那样。
“我们每年有一次参观钟楼的机会。”阿兰继续回忆道,“我们观看敲钟人的表演……”
一口大钟。每个孩子轮流上阵,把双手放在他手中,跟着他演奏。
敲钟人的力气太大了,阿兰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扯掉了。
在大钟旁,敲钟人伴着孩子们一起看了场日落。西面的地平线上几寸的地方一个红红的小圆点,正在缓缓地下沉。天空中的云层又厚又密,边缘被染成或红或紫的斑斓,淡金带红的射线波荡开去,一时间周遭环境好像寂静了下来。
“圣光……”敲钟人喃喃道。
“什么是圣光?”阿兰问。
“带有神性的光芒。”
“什么是神性的光芒?”阿兰又问。
“嘘。”玛尔塔捏了捏他的手掌。
阿兰的眼眶被终末的光芒完全浸满。他扭过头,眼前的她好像成了一尊金红色的雕像。
“哦,原来如此。”阿兰嘀咕道。
不久,阿兰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娶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为了帮父亲还债,继母极其节省。阿兰喜欢喝奶,而她认定他不需要牛奶,只好在玛尔塔家过过嘴瘾。
他向继母抱怨这件事。
“好了,你以后别去他们家玩了。玛尔塔也不准过来玩,听到没有?”她对阿兰发了火。
“我屈服了,当时太听话了。”阿兰苦笑着解释说,“但那时候屈从是错的,我本该反抗的。从那以后,一想到她我就愤恨不已,而很抱歉,但您要我怎么办呢?我得对自己诚实。”
阿兰渐渐地与玛尔塔断了联系,后来,他去了不同的学校,也没再在唱诗班里继续待下去。
“可惜了。”阿兰叹了口气。
十八岁那年,战争爆发了,阿兰征兵入伍。在临行前,他决定先见一面玛尔塔再走。
她显得有些吃惊,但还是客客气气的。她坐下来,为他弹奏了一曲肖邦谐谑曲。
两年后,阿兰拿到了最后一次休假。他赶到玛尔塔家,却没碰到她。她妈妈解释说,玛尔塔患上了脊髓灰质炎,因此耽搁的学业。
“天呐。”阿兰捂住嘴。
“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她走路有些跛,弹钢琴也不像以前那么利索了,但应该还是能在婚后为丈夫演奏管风琴。”
原来她已经订婚了。阿兰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乱。但时局不允许他为此分心——他要上战场了。(相关情节请见《阿兰的战争》)
战后,阿兰决定在欧洲定居。
“我没再见过她,也许试着连寻找都没有,我不确定了。”他摊了摊手,“而且她已经结婚了,你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退休以后,阿兰对自己说:我必须和玛尔塔重聚。经过层层追索,他终于拿到了她的地址。从此,两人恢复了通信。
玛尔塔向他叙说了自己的近况。在三个孩子都完成高等教育后,她重新开始了学业,并最终取得了学士学位。她写道:我不会让脊髓灰质炎和三个孩子挡住我的人生。
令阿兰念念不忘的是玛尔塔的回忆。在第一封信中,她首先告诉阿兰的事是“能重新找到童年的小伙伴,那个当大家都讨厌我,不让我玩丢手拍游戏时保护我的人,真是太棒了。”
阿兰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加利福尼亚的朦胧夏天,那个蓝楹花斗争奇艳的季节。
*本文插图、写作基于绘本《阿兰的初恋》,部分细节有删改
**阿兰逝世于1999年,2000年阿兰系列首部曲《阿兰的战争》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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