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一种文化里,死亡都不会是一个令人轻松的话题。
小说没有错综的人物关系,或许这正是作者的用意,因为他要强调胶着的内心和复杂的人性。
日本作家东野圭吾很像手握手术刀的人,能精确找到人性的毒瘤,知道划破哪根血管,也知道最该刺痛读者的哪一条神经。
在死亡面前,除了法律,还有很多东西都是无力的。
01
死刑曾经是滨冈小夜子和中原道正追求的目标。
为人父母的人应该最能感受他们的感受,面对自己的孩子被无情地杀害,而凶手还不会被处以死刑,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理智地说:“我同意这样的判决。”
只是让小夜子和中原道正意外的是,蛭川和男被执行死刑之后,他们并没有获得解脱,反而面临着更大的空虚和失落。但不管怎么样,比起知道杀人凶人在另一个地方活着,工作,甚至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死刑或多或少给了他们一一丝宽慰。
《心的重建》里提到一种心理:亲人离去后,如果自己还过着不错的生活,那么就会觉得自己对死者不忠。
小夜子和中原道正后来选择了离婚,两人都没有再婚,自然也没有下一个孩子,小夜子撰写死刑和量刑的稿子,中原道正在天使船做宠物葬仪师,其实都是受控于这样的心理。
对受害者遗族来说,悲伤有时确实会压垮他们的生活,但是否可以尝试寻找新的出口?
毕竟那些已经停下的呼吸,永远都活不过来了。
02
我看到井口沙织和仁科史也绿色的青春和羞涩的爱情,我以为他们会幸福下去。
沙织是个不错的女孩。
3岁的时候失去母亲,当第一次为辛苦工作的父亲做饭时,父亲温柔地对她说:“你一定可以获得幸福。”沙织也觉得为自己爱的人做饭,甜蜜而又温暖。
沙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理想的高中和大学,毕业后从事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和史也两情相悦地走完一生。
只是那一天迟迟没有来,当然,再也不会来了。
幸福是精心准备和耐心等待的产物,而不是一时冲动的眩晕,错误和不合时宜的难以自控都将付出代价。
沙织身患偷窃瘾,常年通过吃偷来的食物惩罚自己。
史也成为小儿科医生,娶被人抛弃的女人,抚育不属于自己的儿子,赡养“人渣”岳父,不过是为了赎罪。
他们做到这些并不能够改变什么,只是他们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富士宫青木原正南六十米处埋下的不是他们儿子的尸骨,而是他们亲手种下的罪恶的种子,时间并没有消弭这个小生命,反而让他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藤蔓爬满沙织和史也的心脏。
十几岁的年纪太过年轻,无知到还不懂偷尝禁果的下场,以及“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
很多事情不会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或许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方式才是最正确的,但至少他们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式,而用谎言掩盖谎言是最大的错误。
再长的岁月也淹没不了真相。
真诚面对人生是作为一个人的最起码的标准,不值得夸耀,直面自己犯下的错也是如此。
赎罪和道歉一样,始终来得太晚。和生命有关的试错成本都太高昂,不要心存侥幸,有些路宁可不去走,也不要轻易走错。
他们余生的每一天,都会疯狂地追求一种幸福,那就是自我的松绑和救赎。
03
佐山警官说:“人,永远都不能做出最完美的审判。”
我想,很多人都会停下来想一想。
作者树立中原道正的形象,应该就是想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待死刑这件事情。他是小夜子的前夫,所以他既不是真正的受害者遗族,也不是完全的局外人。
当最后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时,中原道正对仁科史也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意见。杀人凶手该如何弥补这个问题应该没有正确答案,在这个案例上,我会把你苦思后得到的结论视为正确答案。”
法律想要铸造出“真理”的模具,印制出“正确”的样子,但真的可以做到吗?
小夜子坚持“杀人偿命”才是那个正确的处置方式,但在采访蛭川和男的辩护律师的稿子里存有空白,也没有下结论,中原道正觉得小夜子也曾有所质疑。
其实,大多数的人都和中原道正一样,并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完美的审判,我们在道德和法律的天平上摇摆不定。
死刑给了被害者遗族一个交代,但是又诞生出另一个死者遗族,又将经受同样的痛苦。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法官常常做出温情的判决,对于那些表现出反省和悔改之意的人网开一面。也为了避免冤假错案导致的滥杀无辜。
小夜子说:“凶手反省二十年,你就会原谅他吗?”是啊,谁又能保证坏人真的可以改过自新呢?
有时候法律和道德真的没有处在一条线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应该站在那一边。
但是,对于小夜子年迈的父母来说,即使是虚无的十字架,也要让这些残害生命的人一直背负,这是那些被害者遗族的心声,和最后的期盼。
04
蛭川和男第一次杀人入狱之后,因为表现良好,被准予假释。可是,他杀死了只有8岁的爱美。
蛭川和男在法庭上道歉,请求免于死刑。但是,痛失女儿的小夜子和中原道正觉得,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律来干什么?
监狱后安排僧侣带领杀人犯为被害者的灵魂祈福,他们总是表现很虔诚,但谁也辨别不了是真实,还是假装。
只要表现出悔改之意,就可以从轻处理,法律逐渐变成条款,审判逐渐变成形式,虚无的十字架上开始扶不正真理,也扶不住人心。
让人愤恨的是,死刑并没有让蛭川和男悔改,他只是因为觉得上诉麻烦,活着也麻烦,他不觉得死刑是对自己的惩罚,只认为是自己的命运而被动地灰心地接受,既没有反省,更没有悔恨。
井口沙织和仁科史也虽然没有入狱,但是从事发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找寻机会认错,反省和赎罪,他们做了很多很多,虽然没有接受死刑,但是他们早已经改过自新,可是他们还是觉得最正确的方式是让自己被处以死刑。
越来越多的钢筋窗户和防盗门,可是并没有让小偷的数量减少,因为它们只提防住了那些根本没有坏心眼的人。
罪犯当中也存在着两种人,一种好人,一种坏人,法律道德有时候也会难以分辨。
法律束缚的往往是正直的人,道德限制的也全都是善良的人。
最严厉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自我的审判。
早在21年前,沙织和史也就已经被判处了死刑,早被牢牢钉在陈中国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而法官正是井口沙织和仁科史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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