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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有些人,总是在心头回荡,在五彩缤纷的记忆世界里总有那么一段悲伤的过往,它无关岁月的静好、无关心灵的创伤,只留下身体上一串疼痛的密码!
学龄前,农村孩子每日最多的事情莫过于疯玩,这个年龄段父母是不咋管的,只要三餐喂饱,基本处于散养模式。一则是家里孩子多大人没精力,二则是孩子多聚在一起也放心。没有上学的压力,没有成绩的束缚,孩子每日自己的开心总是与父母的期望不谋而合,在村里疯跑的日子成全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夏日的清晨,我在一身汗水中被热醒,摸着黏糊糊的前胸后背,坐起来用母亲准备的扇子拼命地扇着,以此冷却夏日的闷热。在这个过程中,人也越来越清醒,随即穿上衣服,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地走向外面。此时,勤劳的母亲早已里里外外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干净的土地面洒上水,顿感有一丝凉爽的感觉。没等母亲开口,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留下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回荡,别忘了早点回来吃早饭。我“嗯”的一声应付到。
早早地来到了村里南半拉孩子的聚集地,村子地处关中平原腹部,四四方方错落有致的格局在四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从南至北一共六条街道,从西到东一共四条大路,形成了九宫格式的北方村落布局。因此,孩子们也自发地组成了由一到三的南街联盟,四到六的北街联盟,正是这无中生有的划分,让彼此之间有种“世仇”的感觉。
那天是大家约定好的决战之日,说是决战其实只是孩子之间的打闹。队伍里的人员组成相当多元,有两三岁的小小孩,有六七岁的大孩子,还有那种半大不小的孩子,不管有没有战斗力,但浩浩荡荡地跟随前进却也有种别样的气势。手里进攻防御的工具也各不相同,有拿长棍的、有拿弹弓的,还有人用硬纸箱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启程之前,为首的孩子煞有其事地抓起一把土放在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道,吃完这口土,确保能成手。于是,其他孩子也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尝到了泥土的味道。泥土在嘴里还能忍受,但要咽下去实在是难以想象,趁大家不注意找个空档赶紧吐了出来。起誓之后大队伍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当我们抵达预定战场时,对方早已集结完毕。双方没有立即动手,开始了唾沫星讨伐,口齿灵活的孩子在阵前开骂。双方谁也不示弱,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南街联盟队伍中不知谁用弹弓起先动武,结果不偏不倚地打在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身上,孩子的哭声很快引来了大人,在一顿呵斥声中大家顿作鸟兽散。这场决战就此中断,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后怕,如果弹弓伤到眼睛那可真就成了大遗憾,如果两队真的互殴起来孩子没轻重的手脚会让意外随时发生,好在被意外的哭声和大人的参与结束了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回到家时,母亲看着我一脸的汗渍和满腿的泥土,询问我又去哪疯了?我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敢告诉母亲上午发生的事情。听到母亲一声叹息,知道妈妈应该不会责备了,赶紧洗洗手大快朵颐地吃了午饭,然后乖乖地待在家里。
没过多久,看见厨房里有浓烟冒出。于是揭起备受烟熏的黑色竹帘,看见母亲在闷热的厨房里忙活着,面色中带着疲倦、额头上浸出豆大的汗珠。其实每到夏天,母亲晚上都会扇着扇子哄我们入睡,等到她自己睡时已经都很晚了。母亲本身比较胖,自己原本就怕热,每一个夏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直到后来家里情况好点才买了电风扇,这才把母亲解放出来。
夏日的温度加上柴火灶堂里产生的温度,让狭小的厨房就像一个蒸笼,我准备上前去搭把手,结果被母亲轰了出来,你在外面等着一会给你洗澡!就这样我在过道等着,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叫着,让原本有点烦躁的心情更加聒噪,酷热的午后让人举步维艰,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母亲从厨房出来把家里最大的洗衣盆放到了后院,我跟着走了过去,那个盆子大到可以让我整个人坐在里边洗澡。此时的日头正浓,后院的水泥地面能把人融化了。母亲从厨房里提了半桶凉水,呼啦倒进大盆里,看起来还是有点少,于是又用马勺舀了点倒了进去。我在旁边看着母亲,用手去感受夏日里冰凉的井水,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烦躁都随着清凉散去。
等到母亲又端着一马勺水往盆里倒时,我手背向上伸出双手想感受瀑布倾泻般的凉意,母亲也没注意到我的举动,一马勺滚烫的开水从空直下,随后就听到了我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一幕,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母亲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了,一时间有点茫然,紧接着母亲把我的手放在凉水里,她觉得那样可能会减轻我的痛苦。
母亲开始抱着我痛哭,隔壁的三婶听闻哭声赶了过来,看着我手背、指头上不断隆起的水泡,她说这种烫伤要用老鼠油治疗效果最好,村里老王哥家里好像有!母亲将信将疑,看着我不停歇的沙哑哭声,于是抱起我直奔老王家。所幸的是运气不错,王伯伯二话不说把家里珍藏的老鼠油拿出来,经过仔细擦拭后顿感滚烫的手背凉爽了下来,那种阵痛也越来越少,我的哭声也慢慢停了下来!或许是处理得当及时,很多年后当我再次端详自己的手时,无法相信这是一双经历过严重烫伤的手!
余下的暑天,母亲每晚的睡眠就更少了,一面要调整我睡觉的姿势,防止手上的泡被压破;另一面还要扇扇子帮我赶走炎热。就是这样一个夏天,我成了村里孩子的谈资,胳膊上打着绷带,穿行在村子的每个角落总想找到和自己玩耍的朋友,结果可想而知,没人愿意和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一起探索世界……
没办法我只能待在家里找大我十多岁的堂哥玩,他总是开玩笑地跟我说,今年过年家里不用买鞭炮了,到时候把你手上的水泡挨个弄破当做鞭炮。我气愤地瞅瞅他,然后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大约两个月后,手上的水泡全部消退,手指也可以灵活摆动了,母亲却显得憔悴无比,在那个夏天徒增了许多白发。就这样伴随着忧郁和痛楚的夏天也在手指基本恢复之后结束了,但那个夏天的故事却成为心中一首难忘的歌曲……
时常在梦中响起《水手》这首歌中熟悉的歌词“ 他说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 不要问 为什么”,也常常梦到母亲整宿整宿无微不至照顾的场面。成年后,我依然很回味那个让人难忘的夏天,那种淡淡的忧伤,在记忆中逐渐凝结成不可分割的整体,或许已经成了绚丽多姿人生中一笔不可撤销的财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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