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读研的时候,教社会语言学的女老师是一个一谈到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眼睛就会笑的人。记得有一次,她和我们说起她和自己婆婆的关系亲如母女,然后调皮地眨眨眼睛,并故意压低声音说到,“我们相处的秘诀就在于我们之间刚好是一碗热汤的距离。”我们都一脸迷惑的看着老师,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
女老师和她老公都不会做饭,刚结婚的时候,女老师的婆婆担心两人照顾不好自己,时常会让两人回家吃饭。后来,女老师小两口打算买房,一番商量之后,选定了婆婆家住的小区,两套房子相距大概七八分钟的路程,刚好是一碗出锅的热汤从婆婆家送到女老师家还热乎乎的距离。
女老师话毕,我脑子里立马出现的疑惑是,“这样让婆婆照顾会不会有负担?”女老师看着沉默不语的我们,微微收起一点笑意,解释到,“我婆婆是家庭主妇,几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虽然我老公已经成家,但在她眼里,他永远都是需要她照顾的孩子。我和我老公都不想打着‘独立’的旗号剥夺了婆婆给予爱的权力。此外,因为我不会做饭,所以我打心底里感激悉心照顾着我们的婆婆。每次从她手里接过餐食,我都会认真吃完,并一边撒娇一边由衷称赞婆婆的手艺。我也会时不时给婆婆准备一些小礼物或是陪她散步、聊天,这是我回馈她的爱的方式。”说完,笑意再次浮上她的眼角。女老师不无骄傲地补充到,“结婚近十年,现在我婆婆宠我胜过宠我老公。”
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听完女老师的一番话,只觉得她情商颇高,能拥有幸福的婚姻和家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直到最近与人相处日渐密切,我才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来,也终于明白,所谓的高情商其实都是用了心的坦诚和体贴。
前几天收到朋友的礼物,还有一封信。朋友在信里提到了一件事。
去年大概年底的时候,某夜,朋友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碎了的马克杯。其实当时朋友只是想跟我抱怨家里的小猫咪太调皮,可是,几天后我给她送了一个新的。
朋友在信里说,当时收到礼物的时候,她大概猜到这份礼物是一份“回礼”。被人拆穿了心思,握着信的我顿时羞红了脸。
确实,除了家人我很少主动给人送礼物,原因无外乎是害怕失望。因为一直以来都坚信既然要送人礼物,就必须用心挑选对方喜欢且需要的,所以在挑选中会不自觉把自己的期待——期待对方喜欢的小心思放进礼物里。而越是用心挑选,期待就会越高。所以,一旦对方在收到礼物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失望和难过就会油然而生。于是,我妄自断论,过分敏感的我或许并不适合主动送人礼物。就像顾城的《避免》所描述的那样: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您避免了一切开始
当然,朋友是了解我的。所以她接着写,“即便如此,我依然很开心。因为在我看来,一杯子就是‘一辈子’。我相信,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于是,这次朋友俏皮地给我送了四个咖啡杯。
(二)
很多年来我都无法理解父母亲对于我不认真吃饭这件事的失望,甚至有一次在餐桌上,母亲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懊丧地说到,“以后都不想再给你做什么吃的了。”母亲并没有责骂我,但是她语气里的失望一下子刺痛了我。虽然当时我什么也没说,但自那之后,我开始认真地对待起吃饭这件事来。此外,在老家,每次父母做饭我都会到厨房里帮忙,摘菜、洗菜、递碗碟之类的。即使有时候什么也不用做,我也会站在灶台边上静静地看着父母亲炒菜。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父母亲已经很长时间没再唠叨我吃饭的事了。
某天,学生吃着我为她准备的小食,边吃边不自觉地哼起歌来,还不停地轻轻抖动脑袋。看着她的样子,我忍不住笑着说,“看别人开心地吃东西是一件幸福的事。”学生转头看我,认真地说到,“你有没有发现,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喜欢的人或小动物‘投食’。这段时间我都胖了,所以,等高考结束,我要发一个朋友圈,就叫‘舌尖上的高三’。”说完,学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十年前,刚参加工作,我时常会给学生买零食吃,棒棒糖、饼干、雪饼、巧克力···其实当时买零食挺麻烦的,需要走十来分钟到镇上的小超市,然后拎着两大袋零食步行回学校。每次爬完学校大门前的几十级阶梯,手掌已经勒出了红印子,小腿也直发抖。还有几次,楼梯爬到一半,低血糖犯了,脚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不过,当看到学生们开心地吃着零食,我就会觉得很幸福,不自觉地开始打算下一次该给他们带什么零食。
那天学生说“给喜欢的人‘投食’”,我想我喜欢的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没有刻意去讨好,无需顾虑是否会给人负担,也不用担心被拒绝,只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喜欢那些想要喜欢的人。
(三)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因为某件事,我时常陷入莫名的不知所措。从一开始的否认和故意无视,到后来身体条件反射般的不舒服,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
可是,当我真正尝试走近它的时候,才发现真正困扰我的并非与此相关的人或事,而是我自己,那个不得不戴着面具的自己。因为无法面对,因为不敢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也因为害怕伤害别人,我选择了戴上面具。我以为这样做就不会有人受伤,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为了遮丑而严严实实捂起来的伤口是会发炎,会溃烂,会恶臭的。即便有一天伤口愈合,也难免留下一道无法磨平的伤疤。
只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嫌隙已生,渐行渐远的疏离似乎已成无法逆转的结局。可是,固执如我,明知为时已晚,还是决定揭开伤口示人。于是,我撕下了那副面具,那副已经长进肉里的“无所谓”。
直到现在,我仍为自己的不坦诚深感愧疚,但至少从始至终我都用了心,否则也不会有长达数月的自责和不知所措了。而这也是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的原因。
最近我总是想起那位女老师,想起她说的那一番话。时隔五年,我才开始明白她想要告诉我们的关于幸福的秘密——“一碗热汤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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