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和他艰难的回归路

    如果你问我,《白鹿原》这部小说中，谁最让我感慨不已,我的回答是黑娃。

  这是一部作家陈忠实历时六年完成的长篇力作，它以陕西关中地区白鹿原上白鹿村为缩影，讲述了白姓和鹿姓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小说时间跨度从清末一直到解放初，深刻的反映了那个时期历史变迁的一些特征。

自1997年作品获得"茅盾文学奖"以来，《白鹿原》相继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电视剧、话剧、秦腔等艺术表现形式。

我看过电影版和电视剧版的《白鹿原》，为了更忠实于原著，我所说的是以小说版《白鹿原》为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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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娃的父亲鹿三是一个长工，但他的运气不错，因为他遇到一个好东家。秉德老汉"从来不骂长工更不必说动手动脚打了，说定了的身价工钱也绝不少付一升一文。他和长工在同一个铜盆里洗脸坐一张桌子用餐，他用过的长工都给他出尽了力气而且成了交情甚笃的朋友，满原都传颂着白鹿村白秉德的佳话好名。

显然，白秉德老汉的身体力行影响了儿子白嘉轩，他尊称鹿三为"三哥"，两个人有着兄弟一般的感情。

所以当白嘉轩和鹿子霖决定兴办学堂的时候，他没有忘记三哥的儿子黑娃。白嘉轩说穷汉生状元，富家多纨绔，我看黑娃多灵聪呢。

白嘉轩为其取名鹿兆谦并为他置办了学习用品，黑娃进学堂以后，孩子们自然的围拢到他的身边来，因为他是孩子王。当鹿兆鹏把一块冰糖扔给他的时候，他开始以为是石子，当他把冰糖丢在嘴里，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了，那是怎样美妙的一种感觉啊！无可比拟的甜滋滋的味道使他浑身颤抖起来。

所以他发誓"我将来挣下钱，先买狗日的一口袋冰糖"。

冰糖留给黑娃难以磨灭的美好而又痛苦的向往和记忆，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十七岁的时候外出扛活。他拒绝了父亲让他在白家效力的建议，因为嘉轩叔的"腰板的太硬太直"，他落脚到了一个叫将军寨的村子里，并和东家的小女人田小娥勾搭到一起，历经几番磨难以后，他把这个罕见的漂亮女人带回了白鹿村。

可父亲鹿三不让这样的女人进入家门，他只能连夜引着媳妇出门，住进了村子东头一孔破塌的窑洞里；作为族长的白嘉轩也拒绝接受这样的女人入宗族，所以他的女人入不了祠堂、拜不了祖宗。但是儿时伙伴、现在在新式学校做校长的鹿兆鹏却称赞他"是白鹿村第一个冲破封建枷锁实行婚姻自主的人，顶住了宗族族法的压迫，实现了婚姻自由，太了不起太伟大了！

于是他跟着鹿兆鹏烧毁了镇嵩军的粮台并参加了共产党举办的"农讲所"；他成功的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场旷世未闻的"风搅雪"，他和革命三十六兄弟成立了农协；大年初一那天，他领人砸了祠堂；他用铡刀铡了破坏革命的反动人物的头颅；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以后，他积极组织农协武装。但是，革命还是失败了，当那块在革命中被砸成三大块、由滋水县令亲笔题字刻着"仁义白鹿村"的青石碑经重新修补又竖立起来的时候，他远走高飞，丢下了心爱的女人，几经周折，成为国民革命军加强旅习旅长的贴身警卫。

黑娃和他艰难的回归路

他成了习旅长的心腹，在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以后，他逃亡到山里做了土匪，又成了土匪头子，做了"二拇指"。他一手设计了洗劫白嘉轩和鹿子霖两家的方案，并让人打断了白嘉轩的腰，让他"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仰起脸来，活像一个狗的形体"。他干了太多羞了先人的事情；当他得知是"他大"杀了田小娥以后，他只能含恨而去。为了镇邪，在他和田小娥居住的窑洞上还被立起了一个六棱砖塔。

他的人生有太多曲折。他被保安团抓获又成功的越狱逃跑；后来又受降招安，成了保安团的炮兵营长。

当他决定娶知书达礼的高秀才的女儿玉凤为妻的时候，他在炮筒上被绑了五天五夜，汤水未进，成功的戒掉吸"土"的毛病；他怀着虔诚之心走进白鹿书院成为当地名士朱先生的关门弟子，他说"兆谦闯荡半生，混账半生，糊涂半生，现在想念书求知活得明白，做个好人"。他回乡祭祖的举动在原上引起震动，他脱了戎装，不骑马、不带随从、专门选买了家织土布做了衣裳；当他看到鞭炮炸响的硝烟中站立着白嘉轩佝偻的身影，一只拐杖撑在身前，他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了，他满含热泪说:"黑娃知错了！"。他久久的跪在母亲坟前默默不语；他从东到西逐家逐户的拜望乡亲；我绝对相信，此时的黑娃是真心忏悔的，他一心一意要做个好人。

后来，在鹿兆鹏的影响下，他率先带领保安团起义，但却被同在保安团的白嘉轩之子白孝文抢了头功。

仅仅多半年以后，副县长鹿兆谦就在他的办公室被逮捕。在这场镇压反革命的运动中，革命功臣黑娃最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迅速处决，一个充满传奇的人生就此终结。

黑娃本可以和他的父亲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这个有着白鹿美丽传说的原上过着自己人生。但当革命的潮流涌进之时，这个偏居一隅的村落也迅速的卷了进来。和老实本分的父亲具有截然不同个性的黑娃也被迅速的卷入。

可是，土匪的出生让他的回归路变得何其艰难！当人们看到他重新回到原上回到祠堂发出那句"黑娃知错了"的呐喊之时，一定会为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而感动不已。但他最终载倒在"心机男"白孝文手上，就连族长白嘉轩也未能留住他的性命，他的魂魄追寻那个被称为"脏女人"的田小娥而去。

从叛逆的少年到霸气的土匪头子再到温文而雅、知书明礼的革命者，黑娃的一生其实成了一个悲剧。但这个悲剧是特定历史条件下造成的。当时有多少人被以革命的名义被处死从而成了怨魂，黑娃只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缩影。

黑娃是反叛正统思想的叛逆者，他的出生让他自卑，所以他会因为东家的腰太硬太直而把它打折；他又遗传了他父亲身上那种重情重义的基因，所以即使被赶出家门，他也对田小娥不离不弃，即使亡命天涯，即使她"水性杨花"，他还时常回去探望。

当他身上的匪气尽褪，他想一心一意、脱胎换骨做个好人的时候，命运却把他的回归之路彻底堵死。

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人各有命，上天注定。三毛在《滚滚红尘》一书中说"命运的悲剧，不如说是个性的悲剧"。黑娃的悲剧人生与其说是历史和时代照成的，不如说他的性格早已埋下了命运的"因"。

还是鲁迅先生总结的到位，他说"命运并不是中国人的事先指导，乃是事后的一种不费心思的解释"。

黑娃式的人物注定要存在。

黑娃和他艰难的回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