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他在梦里被逝去的人告知所居住的这一片小区将会出现大面积伤亡事件,只有五个小时可以用来逃亡。于是他慌忙醒来,一口作气急匆匆收拾所有值钱物件,盘算着将所有不方便带走的物品通通带到楼下打包寄出。
几个小时过去,他背着大包小包,手提行李箱从楼梯上一阶阶艰难爬下,电梯已经坏了很久,几十年的老屋子,物业找着各种借口不想再在上面花费更多精力。还剩三十分钟的时候,他终于拖着行李离开居民楼,发黄的旧汗衫已有大块灰黑,手掌又酸又红,行李箱的滚轮上还粘着老房子掉下的白漆皮。
时值盛夏,午时又热又闷少有行人,他受着烈日炙烤,脑袋在发酵。石子大的蝉叫得像铜铃,他焦躁的如同热锅蚂蚁,汗水裹挟着犹疑不停流下。他累得站定,回望着远处的那个小区,空气仿佛静止住,什么都不曾变化。他回想着那个怪异的梦,想着她的话语,她的脸,反反复复,突然涌现的理智,他疲劳地蹲下,开始嘲笑已是中年的自己竟然也开始相信这些神佛鬼谈之说。
本来已经快忘掉她的模样,偶尔回想起来也是模模糊糊,这次在梦里竟是格外的真实清晰,她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年轻的像面镜子,映着他的老去,青春鸟儿眨眼不见,才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黑发下面已经开始埋着细碎的雪花。
这是他第一次梦见她,她刚走那段时间,他夜不能寐,后来强迫自己睡觉,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着梦里能够再相见,却一直未能如愿。
等到再相见的时日,她短暂的如一缕青烟,就那么娉娉婷婷地消散开来了。
如意如意,人生哪有如意时。
他叹了口气,念及自己是被她的出现冲昏了头脑,这么大的年纪了偶尔还和小孩子一样幼稚可笑。起身拍拍灰,他看见汗衫上的尘块儿,用手指搓了下,丝毫未落,指尖的茧很厚,他又使劲来回搓捻,手指红了,可没什么感觉。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了,被他穿的又脏又旧,也不是舍不得扔,只是习惯了,这件衣服还是她选的。
很多事情都是不知不觉就习惯了,于是几十年再也没变过。以为自己忘了,其实那些物件儿都替他在记着。
他无奈地将行李反转过来,想着现在回去,衣服洗净还能晾干,快递店里的东西还能拿回,为自己的不理智道歉了事。他不停往回走着,又想到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再去看过她的墓,也不曾去拜访她的父母,想到她喜欢铃兰花,喜欢吃邻区十字街头李婆婆卖的绿豆糕,喜欢市中学旁边书店里樱庭一树的侦探小说……时间真是恶毒,他自己也是同等恶毒。
他在离居民楼还有十来步的地方停了脚,手表上显示还有一分钟。
夏日的天空蓝的无边无际,白云零零落落,知了也安静的歇息,远远的一簇白云像是失了火的铃兰花,部分花叶燃成黑色碎屑,合着火光流星样坠落。
大地瞬即一片寂静。
2018年七月十四日十二时三十六分,飞机坠毁于x市xx区。
2018.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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