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疏笔墨,熟悉的键盘竟也变得有些陌生。
恒久的加班,似乎剥夺了阅读和思考的能力。绿蚁红泥,多少也成了痴心妄想。
下了班,耳机里传来了一句歌词:“往后还要有的,不会是比较五花八门也缤纷的事,我还是想想又听到的解释,写下讨人厌的字”。
在单位门口站了一会儿——街对过是已经看了无数次的上海地标。
对着上海中心循环往复而不休止的广告发了会儿呆,突然有了一点想法,谨记之。
愿意来看这样讨人厌的字,我就默认你看过一些名家的作品了。文笔可能多少有点散乱和自我,见谅。
“摄影”二字,可以有许多解读的方式。但是似乎很多时候,我们有意无意,在做着一些时间的小把戏。
在我粗鄙的认知里,杉本博司用《海景》和《剧院》两个系列,质疑了本我借以锚定之物的概念。《海景》质问着,我所处的空间,是否我所处的空间?如果所见几乎相仿,这些地点之间因人为定义出的差别,是否还有其意义?剧院则敲打着我们——我所处的时间,究竟是怎样的时间?
在自己的拍摄行为里,我大约处于两种状态——有时是两种状态的一种混合——要么在长时间地拍摄某一个特定的“客体”,要么在某一时间里徒劳地试图做一些“当时”的切片。
从常见的摄影形制里,我们似乎可以窥见一些调侃时间的妙方。传统风光摄影的长曝光,将超出我们惯常认知中照片所能承载的时间极限压缩进了一张图片——并因而在我以前提过的摄影者-观者关系对中,形成了一种超现实的认知,并因而带来视觉上的“新奇”,形成印象。随着观者对这一机制适应性的增强,这种创作手法在现在越来越超脱。过往的照片里,贯穿最久的,也许就是放完了一整部电影的《剧院》;但现在,你可以看到曝光了数个小时的星轨、无数张照片堆栈形成的水流,甚至有朋友拍摄了太阳运动的轨迹——这个行为可能会烧毁你的相机,未成年人请在更作死的家长陪同下执行。杉本的另一个系列——《闪电原野》,则挑战了时间的另一个方向——短暂。通过向底片释放高压电并显影,他记录下了“闪电的形状”。这是直接对时间进行调侃的记录。
调侃时间也有其他的方式,比如Ansel Adams,他的作品里,是几乎剥夺了“时间”的动态概念的。我的父亲极为热爱Adams的照片,因而这也是我有幸较早看到的名家作品。回忆起早年见到他的照片,似乎是完全剥离了时间概念的静态。你无须知道这是什么时刻,也无须揣度时间的流逝——这只是某一个短暂时刻时间最凝固的模样。又比如Jeff Wall,他则是把多个时间切片堆砌在了一张照片里——这种行为的低配版,就是之前网上极为时髦的“时间切片”摄影方式。时髦的“时间切片”,会利用景物的变化,以指向性的形式——有时甚至还有时间附注——来形成时间的线性流动,并以此告诉你阅读的顺序;Jeff Wall的玩法,则显得更有禅意一些——他也不曾告诉你,但你总会因某种特别的“视觉不适”而找到,并因此自发(虽然是被诱导)地形成更立体的时间概念,由此形成了更加强烈的摄影者-观者反馈。
以前受到某位著名纪实摄影师——其实就是Eugene Smith——的启发,拍摄了一段时间的北京地铁。当然,因为一些意外事件,这个项目最后无疾而终。但是我知道,这类项目,现在还有摄影爱好者在做,而且乐在其中。在拍摄的过程里,时常会有这样一种幻觉:如果我将这些照片最后整理成册,或者甚至有幸能展出,那么观者可能甚至不会意识到——他们翻页,或是穿梭在展馆中的时候,也是跟随我一起,穿行在一个又一个时间里。
如果我们认同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那种“意义与无意义”的观点,那么除了这些时间都发生在地铁上以外,这些时间都只是我的“经历世界”的一个碎片罢了。
去年底有幸见到了濑户正人先生,他那组从此让日本再无静音快门的作品中,这种梅洛庞蒂式的观感,则尤为强烈。可惜因为翻译的原因,无缘再和濑户先生多聊几句——要不然想来还有机会更多地印证和解答自己的一些疑惑。
最近很少见到阳光——下班大多在八九点或更迟,早上起得也早,因而周末往往会选择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上个月,难得地居然拍摄了十几卷胶卷,大多都只是上海最普通的街景。迫于消耗胶卷库存的需求,按快门显得尤为随意和浪费。到了飘叔把洗好的胶卷发回来时,竟发现——除了因片幅差异而依稀能记起带了不同相机出门的时间,竟然根本无法辨认出这么几百张照片到底哪张是何时所拍摄的。晚上看着上海中心循环往复的广告——又隐约泛起了这种感觉。办公桌的两平米里,似乎是时间感知被屏蔽的一个结界,你不知道早晚,没有日月,唯有当走出办公楼,看到灯火阑珊,才能有一点点重回人间的deja vu。
以前我一直深信不疑——照片是一个锚,它对我最重要的,是能在看到照片时借以锚定某一段时间、某一个故事或者某一个人。
但这种东西不是不能剥夺的:我在上个月的拍摄里,无疑剥夺了照片的这一重含义。
那么多的照片里,唯一能带来这种意涵的,是鹿老师玩我的相机,无意中拍下的我的办公桌。其他的数百张照片,无一幸免地,被剥夺了这种意涵。
一年半前,在讨论“摄影的无意识目的”的文章里,我认为,下意识所拍摄的照片,其本质是一种对客体世界的“降维建构”,是一种事关“现成品”的艺术实践,但是这一层定义,似乎在一年半后被我自己消解了。
对不起,这一次我无法像以前的文章一样,为你们建构些什么东西。
这次,是我来提问。
你们有答案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