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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著名作家、记者、翻译家萧乾先生写过一篇散文《吆喝》,以平易而又不乏生动幽默的语言介绍了老北京街头各种商贩的叫卖声。
从他缓缓的追忆中,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这些各具特点的叫卖声,窥见了古都北京活色生香的市井生活,不禁心向往之。这才是老百姓的生活,这才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喧嚣中蕴含浓郁的生活情趣。
我是一个村里的孩子,从小就对村街上的叫卖声印象极为深刻,我习惯了有它的日子。它是响在村街上的音乐,它陪我长大,早已融进了我的生命里,成为我珍贵的乡村记忆,至今令我魂牵梦萦。
记忆里村街上的叫卖声虽不及萧乾笔下的老北京街头的叫卖声丰富,但于我而言,足够支撑起我对乡村的美好回忆了。
我们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只有六十多户人家,村子的中心是一个十字大街,所以来村里的小贩多喜欢在这里停驻吆喝做生意。
清晨的时候,一家人正围桌埋头吃早饭。突然,听到大街上传来男声嘹亮的吆喝:“收鸡喽!收鸡喽!”他的一声吆喝仿佛彻底把村庄唤醒,村里鸡叫声狗吠声叫成一片。
收鸡的中年男子把他的自行车靠在大街西南角的水泥电线杆上,站在旁边迎接卖鸡的村民。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一个长方形的扁扁的铁笼子。刚从家里出来不久,里面只收了两三只鸡,扑腾得累了趴伏在里面,铁网上沾着一些杂乱的鸡毛。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所以经常有鸡贩子到村里收半大以上的鸡。鸡贩子一般在早晨的时候到村里收鸡,我考虑一是村民这时候都在家,二是可能还没来得及给鸡喂食,称的时候就可以少些分量。
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个村民在站着说话看光景。打算卖鸡的人家上鸡栏里捉了鸡,两手掐着鸡翅膀走过来了,后面兴许还跟着一个眼屎都没洗眼睛都没睁开不断揉着眼睛的小孩子。一路上鸡不甘心,也许它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剧烈地挣扎着,乱蹬着爪子,嘴里惊恐地叫着,似乎在央求着:“别抓我,别抓我!”
村民问问价钱,和鸡贩子讲好一个价格,就把手中的鸡交给了鸡贩子。称重,算钱,付钱,一套程序行云流水完成,最后鸡贩子掀开笼子上面的盖子把鸡塞进去了,鸡不甘心地挣扎了一会儿,精疲力竭也就安静了,间或抗议性地叫几声。
村民拿着钱看看,仔细地装在衣兜里往家走。身后的孩子赶紧跟着,嘴里嚷着:“给我买糖吃,给我买糖吃!”“好,给你买!”
鸡贩子并不一直只在大街上等着收鸡,看看差不多了,他会推着或骑着车沿着村街把村子走遍,嘴里不断地吆喝着:“收鸡喽!收鸡喽!”有些人家住的离大街远,偏僻些 ,不一定听到他在大街上的吆喝声。一个村子没有出来卖鸡的了,他就去往下一个村子,反正村子与村子之间都是相通的,来去自如。
冬天的时候,卖豆腐的小贩也赶清晨出来,一般一上午就卖完了,中午赶回家,下午来得及做豆腐。卖豆腐的一边“梆梆梆”敲着木头梆子,一边喊着:“卖豆腐,卖豆腐啦!”响亮的梆子声很快引来了一群孩子围观。当然里面也有一手拿着盆,一手攥着钱窜出门自告奋勇帮母亲买豆腐的孩子,目的还是卖豆腐的小贩手里敲击的梆子。对孩子们来说,那是极具诱惑力的玩具,好玩得很啊!
那个木头梆子是中空的,中间有个把拿在手里,用一个木棍有力地一下一下地敲击,就发出了好听的“梆梆梆”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村里人都知道卖豆腐的来了。
孩子们眼巴巴地瞅着,觉得这木头梆子太神奇了!是乐器,更是玩具!要是卖豆腐的小贩高兴了,大发慈悲让哪个孩子敲敲木头梆子,可把那个孩子高兴坏了,其他孩子则羡慕得不得了。孩子们玩的时候常喜欢摹仿卖豆腐的,嘴里还要喊着“梆梆卖豆腐”。
现在偶尔还有卖豆腐的小贩到村里去,不再敲木头梆子,改用喇叭放录音了。不过骑的不再是自行车,而是开着三轮摩托车或骑着三轮车。做好的豆腐依旧放在竹片篦子上,湿漉漉的,用白纱布包着。“梆梆梆”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还有一种音乐也忘不掉,到村里染衣服的小贩手里会拿着一个大拨浪鼓,孩子们看到的话眼都发直了。以前买衣服要凭布票,加之家里日子过得都不宽裕,所以染衣服这个生意就应运而生。临春节时染衣服的最忙,因为染好的衣服春节要穿。染衣服的到村里来了,把大拨浪鼓举在手中“布隆冬布隆冬”有规律地晃动着,母亲们就知道染衣服的来了。
母亲们把该染的衣服找出来,哪件染什么颜色,染出来给谁穿,心里谋算好了就抱着衣服出去了。给染衣服的交代好了,染衣服的给出染好了衣服来村里送衣服的日子,一桩生意就算做成了。
到了日子,“布隆冬布隆冬”的大拨浪鼓声又快乐地响起来了,母亲们赶忙跑出家门去取衣服去。染好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一件上一般在衣领子里面缝着一个小白布条,上面写着村名、姓名,错不了。
一件件旧衣服经染色后面目一新,变得新崭崭的。母亲们拿在手中满意地看着,痛快地付了钱回家了。遇上觉得染的不得心思的,也不过是争执一番,少付两个钱就是了。
染衣服的小贩到村里来的次数不多,印象里好像没几年,就消失不见了。毕竟随着日子越来越好过,染衣服这个生意逐渐被时代的洪流淘汰,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布隆冬布隆冬”的声音却一直响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大拨浪鼓早成了历史文物了,实物难寻了吧!
我记得小时候妈妈把她穿小的一件蓝条绒衣服染成一件紫色的,让我过春节穿,真的像新衣服一样。染好的衣服上还有股子清新的气息,我忍不住贴上去狠狠嗅着。
那个大拨浪鼓鼓面是白色的,圆圆的,鼓面两侧的鼓壁上各用绳子连着一个小布球。鼓把长长的。利用小臂的力量晃动鼓把的时候,两个小球就随之甩来甩去,好像甩头的动作。小球正好敲击在鼓面上,太神奇了!
染衣服的小贩不常见,他手里招徕生意的大拨浪鼓就更稀罕了。村里的孩子们梦寐以求。那“布隆冬”的声音太有魔力了,仿佛来自远古,诉说着不尽的故事,把孩子们的魂都勾走了。
所以每次染衣服的小贩来到村里,很多孩子围着眼都不眨地看着,跃跃欲试伸出手想摸摸。染衣服的小贩大发善心,让孩子们摇摇拨浪鼓。可是拨浪鼓对于孩子们的小手显然太大了,他们不仅仅是力气不够,关键是把握不住动作的要领,不会用巧劲。往往是乱晃一气,小球急得乱摆,或者发不出声,或者声音乱了套。染衣服的小贩也不生气,笑了笑,只说:“你们还小,没耐心!”
染匠这个职业早已经消失多年了,那个大拨浪鼓也早没影吧!不知有心的人能否从陈年的灰尘中找出来?
听父亲说弹棉花的到村里来,不必吆喝,手里摇着一个铃,村民一听就知道弹棉花的来了。可惜我从未见过听过,也许来过我从未注意。
春天的时候,到村里卖小鸡的画面最美好。从我们村子向西走2里路远,有一个叫崔家的村子,这个村子有一个集体产业,就是孵小鸡,十里八乡都有名。卖小鸡的小贩来到村里,在大街上喊着:“抓小鸡喽!”也许他还喊多少钱一只,可是年深日久,我完全不记得了。按照当时的物价,贵不了,据父亲说块数钱一只。
小鸡们被放在一个正方形的大笸箩离,淡黄色的毛,毛绒绒的,可爱极了。小小的,挨挨挤挤,叫的声音很小很细,叽叽的。小贩给它们泡着的湿小米吃。笸箩周围围满了母亲们和孩子们。
母亲们在火眼金睛挑心仪的小鸡,孩子们兴味十足地看着,尤其那些小小孩黑眼珠瞪得溜圆。孩子们看着,嘴里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声,不时伸出手摸小鸡们,冷不防把一只小鸡捉在手里,那个毛绒绒的小身躯拼命伸着脖子扇着小翅膀挣扎。卖小鸡的小贩和母亲们赶紧呵斥着孩子放下,怕孩子玩死小鸡。这可不是玩具,是要买回家精心喂养下鸡蛋卖钱的。
母亲们满心希望自己买回家的一二十只小鸡们都是母鸡,可这是不太可能的。虽然买的时候左看右看,但里面到底有多少母鸡谁也不清楚。买回家养一段时间慢慢就根据外形看出来了。母鸡留着下蛋,公鸡养得半大了就可以卖,当然得留几只自家过年过节吃。
崔家村多少年都不孵小鸡了。儿子小时候我带着他在城里的街上碰到卖小鸡的,染成各种颜色招徕生意,买回家两只不几天养死了。现在城里的超市里为了招徕顾客,会在泡沫箱子里养几只小鸡,叫起来又细又亮,算是个稀罕物,让我找回来一些以前的感觉。
超市里的小鸡 超市里的小鸡 超市里的小鸡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叫卖声最热闹。麦子熟的时候黄杏下来了,只听小贩吆喝着:“快来买杏啦!又酸又甜,杏仁不是苦的!”听着他的吆喝你立马口舌生津了。黄澄澄的杏子装在半大篓子里,篓子底用绿叶垫着,煞是可爱。小贩用小地车子推着走街串村。桃子熟了,就有卖桃子的小贩吆喝:“卖桃啦!卖桃啦!又大又甜啊!”一个个毛绒绒的尖嘴粉红桃子如小姑娘羞红的脸,让人馋涎欲滴,恨不得立刻咬上一大口。
午后最热的时候,卖冰棍的来了。他(她)真会挑时间,也真是辛苦。他们戴着草帽,骑着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刷着白油漆的长方形箱子,后面的那一面有五个红漆字“某县食品厂”。
他们从村东吆喝到村西:“卖冰棍啦!吃一口冰凉稀甜,快来买啦!来晚了没有了。”炎热枯燥的午后,整个村子像被架在火上烤,昏沉无声。孩子们对卖冰棍的望眼欲穿,像烙饼一样在凉席上翻来覆去,竖着耳朵听着。卖冰棍小贩的吆喝声在村子里回荡,很快响遍了整个村子,不啻于下了一场甘霖。
孩子们立马爬起来吵着家里的大人给买。大人动作慢了的话,得领着哭泣的孩子满村撵着卖冰棍的小贩找他。那时的白冰棍二分钱一根,褐色的巧克力冰棍五分钱一根,买白冰棍的多。卖冰棍的小贩拿起箱子上面的盖子,从冰棍箱里盖着的白面被下面拿出一根冰棍递给孩子。孩子急急地撕去外面的包装纸,一口塞进嘴巴里,冰凉稀甜的味道立马如一道闪电传到了五脏六腑,太满足了!孩子安静极了,一路上贪婪地小心地吮吸着,也许还不到家就吃完了。有的人家多买几根,就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子出来装在里面。有的孩子喜欢等冰棍完全化掉,饱喝又凉又甜的水。
炎热无趣难熬的午后因为卖冰棍小贩的到来而有了盼头,有了生气。
经过一夜的辛苦后,渔船都在清晨上岸。因为天热得抓紧卖掉。所以一大早街中心就有吆喝:“卖鱼啦!卖蟹子啦!卖嘎巴虾啦!活鲜,刚从海上回来的,快来买啊!”想买的村民们就拿着盆出去了,挑挑拣拣,回家阖家大小就可以吃一顿海鲜了。那时的海鲜可真便宜啊!几分几角钱一斤,哪像现在!我们当地有名的梭子蟹也不过一两角钱一斤,后来涨到五角钱!真是怀念!
如果是下午或是傍晚火烧云把西天烧成一片红的时候,有来卖海鲜的,那多半是臭鱼烂虾了,万万不敢吃,要食物中毒的,那滋味够你受的。
夏天的时候还有来村里卖西瓜、甜瓜、骚瓜的。卖西瓜的经常开着拖拉机,车斗里的绿黄花皮西瓜堆得冒了尖。卖甜瓜和骚瓜的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一个大扁筐里装满了黄绿色的扁圆的敦实甜瓜,又沙又甜;个头不太长圆头尖尾的绿白皮骚瓜,又脆又甜,蒂部带点苦味。更有开着大拖拉机和解放牌汽车拉着一车西瓜、甜瓜来村里买的,停在村街上。街上热闹非凡,几乎是阖村出动,大人孩子,老人小孩,挨个敲击着西瓜挑西瓜的,挨个看看闻闻挑甜瓜的,买好了装在袋子里、篓子里往家用小推车推的,熙来攘往,像过节一样。孩子们跑来窜去,忙中添乱,大人们急得又是喊又是大声呵斥。
那时候买东西不方便,西瓜又重,所以村里来了卖西瓜的家家都多买几个,堆放在水缸底下渴了热了吃。
秋天的时候,有开着拖拉机来村里卖苹果的,喊着:“卖苹果啦!又大又红,又甜又脆,水分还多,快来买啊!”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人。红苹果装在用棉槐条子编的口大底稍小的筐里 ,在暖洋洋的秋阳下闪着光。村里人都是一筐一筐地买回家,贮藏好了,可以吃到来年春天。
秋收的时候还有章丘的铁匠来到村里。他们不用吆喝,在大街那儿一户人家的院墙下支起摊,烧起煤火,叮叮当当火花四溅,打铁声回荡在村庄的上空,这就是最好的吆喝。铁匠把烧红的农具放到水里,“咝”的一声腾起一阵白汽。周围有村民在说着闲话围着看,大小孩子边看边打闹着。
铁匠一般是两个人,一位六十多岁高大的老师傅带一位年轻的徒弟,打烧红的铁时两个人拿着大钢锤一下一下配合起来敲击,声音很响可以传出很远。老师傅经验丰富,徒弟年轻力壮,有把子力气。他们干活时都穿着结实的人造革围裙,脚背子也蒙着,防止被飞溅的铁花烫伤。
每年秋收的时候他们都在固定的时间来。两个人各推着一辆独轮轱辘车,两边各有一个长扁的筐,里面放着风箱、铁墩子、铺盖卷等。师徒俩远远地从村口进来了,在村子中心的大街上找一处避风的围墙安营扎寨,在这里吃住,给村民打制农具。村民把家里要修的铁锹、锄头、镢头等农具找出来,让铁匠师傅重新打制。这些农具都用得钝了,干农活不顺手耽误事。
小的村子呆几天,大的村子呆十几天乃至更长时间。他们年年来,村民和他们很熟络。待到一个村子的农具都打制完后,师徒俩收拾家伙什用独轮车推着去往下一个村庄。他们呆过的地方只留了一堆灰烬。他们走后,村庄的上空似乎还回荡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他们一年只来一次,就像候鸟一样准时。如果村民有漏打的农具 ,只能等他们明年来了。
多少年了,再也没有见到铁匠的身影,老师傅早已不在认识了,徒弟也垂垂老矣了吧!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永远回响在了那些年的风里,阳光里。
冬天的时候最常见的是推着家伙什来村里爆米花的小贩,最受孩子们欢迎了。他简单地吆喝几声:“爆爆米花喽!爆爆米花啦!”然后就把风箱、锅架子、爆米花锅等支好放好。有眼尖的孩子从他一进村就发现他了,早飞跑回家催着母亲挖了一瓢玉米粒,提着一小篓子玉米芯或干树枝,拿着一个白色的编织袋子,拿着钱等好了。
爆爆米花的有多受孩子们的欢迎,看看热闹的场面就知道了。那时候的孩子不上学的日子几乎整天在街上疯玩,就像长在了街上一样。那时候家家的日子都不宽裕,孩子们没有多少零食可吃,他们馋啊!爆米花是孩子们的美味,家家都有不少玉米。无非是花一角钱买包糖精,再给小贩几角钱的手续费罢了。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爆一锅手续费是两角钱,后来大约涨到了五角。
尤其是春节前,爆爆米花的更多, 好留着给孩子们当零食。一般爆一锅,也有爆两锅的。爆大米花的很稀少,毕竟那时候一年到头能吃几顿大米饭呢?
爆米花爆好了,小贩提着锅把手放到铁笼子的一个口里,用一个扳手一扳,只听“嘭”的一声,白色的爆出美丽纹路的玉米花四溅开来,同时白色的雾气腾起,一股甜香弥漫空中。孩子们先是捂紧耳朵,斜眼看着。待到“嘭”的一声响起,白气腾起,立马放下手,跑过去捡拾掉在外面的玉米花吃,急急地塞进嘴巴里。爆完玉米花的孩子一路吃着回家,到家差不多就吃饱了。孩子爱吃,大人也爱吃。没有爆米花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嘭”“嘭”的声音一再在村庄上空炸响,成了村庄的节日。没有爆的了,小贩就收拾好家伙什用小推车去往邻村。因为村庄很密,几乎连在了一起,“嘭”“嘭”声清晰可闻,好像召唤着孩子们:“快来爆米花呀!”
村街上还偶有来锔锅锔盆锔缸的。小贩骑着一辆自行车,在村街上喊着:“锔锅锔盆锔缸啦!”谁家有打裂的粮食缸、瓷盆、碟子、碗,就拿出来。小贩停下车子,摆好自己的工具,坐着马扎子就开始工作了。我对他手里的工具特别感兴趣。那是专门在瓷器表面钻眼的,上面牵引的绳子来回有规律地拉动着,眼越钻越深。裂缝处钻好眼,师傅就拿出特制的铁钉用一把小锤子小心地敲进眼里,最后用锉刀打磨平整,有一种特别的古朴美感。这是技术活,现在这生意难得一见,锔匠几乎绝迹了。
还有来收古物的,我极其讨厌。因为当时村民不懂行,他们以极其廉价的价钱到民间来收古物,再以几十倍几百倍的价钱卖出去。他们嘴里喊着:“收古物啦!谁家有拿出来看看啊!”他们往往有一对无比狡黠的眼睛,拿着古物凑近了仔细看,最后给出一个低价,嘴里说着就这个价钱了,让你不得不卖给他。有一年我母亲卖给收古物的一对帽筒,没有裂纹没有残缺品相完整,只给了五元钱。现在想来真是可惜!
还有隔一段时间就来村里给牛、马、驴、骡子修蹄子的,都需要挂掌,防止蹄子磨损严重。那时候村里牲畜多。师傅来到村里,吆喝几声:“修驴蹄子、马蹄子、牛蹄子、骡子蹄子,钉掌啊!”就在村西的杨树林里,驴、马、牛、骡子被绑在树之间,老老实实地接受修掌、钉蹄铁。小时候我看到师傅拿着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切割着蹄子,再放上合适的蹄铁,钉上钉子,我不由得心里抽一下,这些牲畜不疼吗?那时我常常在旁边等着捡一片片切下的马掌,回家交给父亲。父亲泡在一个石槽里,告诉我这是养花的好肥料。
后来村里的马牛驴骡子养的越来越少了,现在是一只也没有了。修蹄子的画面我多少年没有见到了。邻村有一个专门干这个生意的老师傅也去世多年,后继无人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到村里来的小贩越来越少了,叫卖声也越来越贫乏,村子不再热闹,变得越来越冷清寂静。
近二十多年来,我在村里听过最多的是灌煤气的喇叭声。小贩开着一辆白色的大头车放着流行歌曲,喇叭里不时放着吆喝“灌煤气啦!灌煤气啦!”谁家需要灌煤气就出门喊一声,师傅停了车进了院门帮着把煤气罐卸下来,扛出去。当面称重,然后码放到后车斗里,改天灌好后送来再称重收钱。大头车在村街上放着歌,越来越远,直到邻村还听得见。
夏天的傍晚有外地的妇女开着三轮摩托来村里卖豆浆油条,喊着:“卖豆浆油条啦!”一点儿也不好吃。
如今回到村里,只能偶尔听到收破烂的吆喝声了:“收破烂啦!破铜烂铁碎玻璃,啤酒瓶易拉罐,纸壳书……”吆喝得一套套的,父亲说他是什么破东西都要。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小时候村街上的那些叫卖声像一阵风似的没有了,湮灭在历史的风尘里。那些听着叫卖声的孩子长大了,老了。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年轻人都进了城,剩下的几乎都是四十岁往上数的人。村街上见不到一个孩子玩的身影,沉寂冷清得可怕!爆爆米花的小摊倒是时常在城里的街道旁看到,只不过现在改烧煤气了。
回到老家,站在空寂的中心大街上,我的耳边回响起“梆梆梆”的木头梆子声音,悠远的“布隆冬布隆冬”的大拨浪鼓声音,还有其他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宛如乡村的一幅民情风俗画,清晰而又瞬间模糊,随风飘逝。小时候的快乐不再,热闹的小村庄不再,那么多熟悉的人都已不在,唯有我还活在过去的记忆里。我想挽留,可只能做出一个苍凉的手势,它们注定只能留在我过去的生命记忆里,让我时时回想,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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