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撇一捺

        有人形容中国的书法是舞蹈的艺术。看那撇.捺.点.横.竖.直.平便知。这一点评价，似乎没错，一是书法的审美，二是书法的气韵。

        小时候，不会写字的时候，是老老实实一笔一划的写。怎么封口，怎么横折，怎么拐弯……脑子里全记着的是笔划的路数。

      三.五年过去。会写了，便会想着怎样龙飞凤舞。光想写那些看也看不懂的字。觉得炫。就想着怎么出笔花。怎么好看怎么龙飞凤舞怎么写。

      最后，翻出那几年的笔记。心思和这纸上的字一样。尽是荒诞不羁。

    孩子上幼儿园，每天回来一笔一划的写生字。他什么都不会，凭着天真，耐着性情一撇一捺地在田字格里勾勒。但那笔气带着认真和可爱。偏旁部首离的远了，我会让他重新擦掉。上.下结构不对称了还要重新调整。我喜欢孩子们的字。他们的一笔一划里带着初学的元气，没有丝毫花拳绣腿的卖弄。

    再后来的后来，我一点也不喜欢写连笔字。不管什么字，心里都端端正正的一撇一捺一个点的写。也越来越喜爱那样的书写。心是静的，眼是亮的。

    父亲做水电工。却写得一手好字。母亲说，那时在人市，因为父亲给自己写的牌子又工整又干净，所以，活计才那么多。后来再想这句话。越想越有理。

    经历人生的旖旎，一撇一捺的书写仿佛生命落到了平川上。而不是半空中。早年那些华丽不羁的梦想就是龙飞凤舞的字，是看不透的梦境。

    而今，梦境连着现实，一撇一捺是全是虔诚努力的功夫。心稳了，字反而淡了。透着柔和，兼具力度和持久的功夫。它们是若干年前的一团乌墨，借着光阴的水气，蘸着人生的悲和，粹在笔尖。成就着一撇一捺的笃定。

    字是功夫，如今，对这句话感悟更深。没事的时候，更喜欢的反而不是对着电脑打字，而是，认真的书写。技术的先进和一个人心境的成长是没有关联的。你的成长来源于自然界的草木花开，日月流长。

    越是笃定的年纪，越爱写字。那一笔一划都是喉咙里要喊出来的音符。

    张充和被誉为最优雅的老人，带着民国大家闺秀的标准和审美。记得刊登过她的一张照片，晚年写字，尽是金刚俱实的楷书。

  苏轼最有名的《寒食帖》。难就难在他在苏东坡最落魄的时候，笔下尽是苍骨。它代表的苏东坡最高的艺术成就之一。心悲凉了，人生的意念却更加清醒。不旁逸斜出，不招招赫赫。所以，《寒食帖》那么有名气。

    人活的最后，只剩诚实和干净。字也一样。一撇一捺是人生里的细水流长。再不见那些铺展着的心思和性情。

    我愿意在时光里低下头，一撇一捺俱是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