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梦遥
我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没有哪个人能够入内,也尽量不放自己出去。
“叮铃铃,叮铃铃……”闹钟急促、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有人摸索着关掉了它。
迷迷糊糊的,我知道那是阿彪。
阿彪总是宿舍起得最早的那个,一旦闹钟响起来,他就会立刻翻身起床,很少会有磨蹭的时候。
我听到他从上铺像个灵活的大熊猫爬下来,然后是拿洗脸盆、开门的声音,他去洗漱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闹铃在我的头顶响了起来,那是我上铺阿云的闹钟。他的闹铃声是一首十分吵闹的DJ,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摸索着关掉了枕头下的闹钟,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随着阿彪洗漱完回来,宿舍开始热闹了起来,他们都陆续起来了。小左拉开了床帘,揉着惺忪的睡眼扯了一大把纸跑去了厕所,这是他常有的习惯;“贱人张”一边穿衣服一边放着他最近一直单曲循环的古风歌曲,于是我上铺的阿云不干了,“张涛,你给我关掉!”他似乎很气,裸露着上身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烟和打火机,随着打火机“叭”的一声,他开始吞云吐雾。
“哥,我错了。”
贱人张嬉皮笑脸地拿着脸盆子出去了。
很快,所有人都洗漱完毕了。他们给自己冲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燕麦片,然后坐在床上、小马扎上说起了话,他们的声音很大,却没有吵醒我。
因为,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就这样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听着他们喝燕麦片,于是感觉自己嘴里也有了一股浓浓的燕麦的香气;我听到阿彪说,“阿良又不去上课么,”我听到小左说,“唉……”我还听到贱人张说,“他这是咋了?”最后,阿云也说,“别管他,让他睡着去……”
我最后听到,他们一起出去给我关上门,昏暗的楼道灯“叭”的一声亮起来,厕所冲水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整个宿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门内和门外变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床板,一种空荡荡的情绪开始像野草一样在我的心里滋生。我扯掉一把又长出一把接一把,乱麻麻的野草随风舞动着,欢呼着,然后肆意的缠紧我。
我猛地从床上翻起来,一把扯开左手边的窗帘,温暖的阳光猛地铺展进来,我不禁眯了眯眼睛,阳台外边的天很蓝,不多的几朵白云散漫地游动着。
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早起的学生穿梭在马路对面的早餐店、商店,或者围住路边大同小异的早餐车。我看到他们在热情的大妈、大爷的问候下拿着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或菜夹饼,然后结伴喜气洋洋地走进校园,我无端的生出一种艳羡的情绪。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以前的我自己。
我仍然出神的望着窗外,双腿由于长时间屈曲盘坐而有些发麻。我好不容易将麻木的双腿重新伸直,又再次躺下去的时候,赵如初打电话过来了,“我们分手吧!”
我攥了攥拳头,又轻轻地松开了。
“好!”我说。
“不问问为什么?”手机话筒里传来她飘渺的声音。
“算了吧!”
“你总是这么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她貌似有些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于是,正当我闭着眼睛陷入跟她过往回忆的时候,有人晃了晃我的胳膊,“喂,醒醒!这都大中午了还睡!”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骚欢,他正俯身在我的床前一脸笑容的望着我,“你是真得能睡!”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愣了愣神才明白,原来之前的情景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赶紧去洗脸,我们一起去吃饭。”骚欢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马上就好。”
“你看看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起身拿着脸盆去了洗漱间。当我站在门口旁边墙上镜子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我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两个发黑的眼圈,油腻泛着光的皮肤,黑乎乎的胡茬。镜子里的我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闪着锐利而讥讽的光,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又似乎说了很多,一股无形的愤怒开始在我的心里燃烧。
我狠狠地将洗脸盆甩在了镜子上,猝不及防地,伴随着“砰”的一声,镜子哗啦啦的碎了一地。我在其他几个人诧异的注视下,重新拾起地上的脸盆,毛巾和洗漱用品,当我将手伸入盛满水的盆子搓动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到了我的大脑。我低头一看,盆子里有许多细碎的玻璃渣子,而我的好几个手指都开始细细的往外渗血。我没有理会,倒掉水和渣子重新洗脸。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力度还不小。
“是不是你把镜子打碎的?”
我回头,原来是宿管大爷。
我看了看疼痛的手指,血已经自行止住了,“我会照价赔偿。”我说。
“那你去把地上的碎片、渣子清扫干净,别误伤到别人。”
“行。”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没有理会,拿起水房角落的扫帚簸箕,将地上的东西清扫的干干净净。
我拿着脸盆走出水房时,我回头说,“一会儿我到一楼去交钱。”
当我跟骚欢从楼管室出来的时候,外边的阳光很明亮,空气也清新许多,好几天未出宿舍,我感到一种好久都不曾有过的轻松。骚欢看着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好端端地砸镜子做什么?”
我笑了笑。“也许是太激动了吧。走,赶紧去食堂吃饭吧,我都饿了。”
食堂并不远,穿过眼前的女生公寓和后边的排球场就到了。以往的这个时间段,以及其他的吃饭时间,我都是牵着赵如初的手跟她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这条小路上。以前的我们总是欢声笑语、打打闹闹的走着,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越来越很少拉她的手,慢慢的我们开始不说话,相看两生厌,彼此冷漠的就像两块被挤在一起的冷冰冰的石头。
于是,终于在几天前,我对她说,“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你跟着我除了受苦,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她是怎么说得。”骚欢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问我。
“起先她一个劲儿的哭,说她还爱我,不想跟我分手。”
“后来经不住我的坚持,还是答应分手了。”
“哦。”
骚欢还在努力地扒拉饭菜,我感到好像有一股热腾腾的水汽从我的心里升腾起来,经过我的食道,咽喉,从我的鼻腔,眼睛里要奔涌出来。我感到一种火辣辣的痛感包围了我,于是我赶紧夹起一块土豆块放在骚欢的盘子里,“今天的红烧土豆块味道不错。”他看了看我笑嘻嘻地说,“眼睛红啦?怎么?跟我吃饭很委屈哦?”
我没有说话,只管埋头吃饭,大颗大颗的泪珠洒在了盘子里,让我混着饭菜吃了下去。
下午的时光一如既往的落寞,我还是一个人,将自己锁在宿舍里度过。好在今天又是周五,未来的两天并没有课,但这好像也没有多少关系,毕竟我已经好些天没去上课了,就算去了教室,不是趴着睡觉就是玩手机,用如初咬牙切齿的话说,那你还不如不来。
是的,在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上课了。于是,每一个清晨、午后、夜晚,总有一个念头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明年就要毕业了,如今挂科这么多,这学还有没有必要上?
我不知道。
当一个人陷入迷茫、困境的时候,他就难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再回首看自己走过的岁月,他就会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干不成,于是他就会在自我质疑与否定中徘徊,有些人会向前一步迈出,找到一个新天地,有些人却会后退一步,然后再退一步,最后退无可退,浑浑噩噩的死去。
大概,我就是属于后者吧?
于是,傍晚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了校门口附近的酒馆里,要了一箱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三丝。服务员一如既往的热情,帮我准备好一切后,亲自动手给我打开那一瓶瓶的啤酒,又给我倒满一扎杯酒,才微笑着款款离去。
酒馆里的客人不多,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只有两桌客人,一桌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一男一女巧笑嫣然。另一桌自然就是我了,我坐在酒馆靠近门口的位置,拿起酒杯自饮自酌,我突然想起毛不易的那首歌,于是我回头对收银台前的服务员喊到,“你好,可以放一首《消愁》听听吗?”
于是,酒馆的音响就缓缓流淌出毛不易的歌声: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三巡酒过你在角落
固执的唱着苦涩的歌
听他在喧嚣里被淹没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 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 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 眼底有霜
一杯敬故乡 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 催着我成长
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一杯敬明天 一杯敬过往
支撑我的身体 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 一杯敬死亡
宽恕我的平凡 驱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这歌真是应景,于是我又回头要求人家重放了一遍,一杯接一杯的啤酒下肚,我打开微信给很久都不曾联系的父亲发了一大串表情,他立即回复我说,“有什么事吗?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爸,如果我一事无成,那么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微信那头停留了片刻,才传来我爸的消息,“我的答案跟你高三那会问我的时候一样,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爸爸就是个农民,你是大学生,以后会比我强。你迟早会找到自己的定位,然后发现自己的价值,对于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
“我知道了,爸。”
发完这条消息后,我就再没有看手机,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在了桌子上,更像是掉在了我的心里,铿锵作响。
我大口大口地吃菜,没多久骚欢找了过来,一进门他就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好啊,喝酒竟然不叫我!”
我揉了揉眼睛,回头又喊,“服务员,再来一双筷子一个扎杯。”
当我面前坐着一个人的时候,酒喝得是越发快了,很快一箱啤酒完了,又叫了一箱,最后到底有没有喝完,又是谁结的帐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最后骚欢扶着我回学校的时候,我爸打了电话过来,“如果想回家看看的话,那就明天回来吧!你奶奶怪想念你的。”
我笑着说,“好的。爸。”
作者简介:君梦遥,努力写有深度、有温度的文字。个人公众号:梦遥的江湖(mengyaodejiang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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