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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金钟湖绿道长12公里,周末喜欢到公园快步走的老徐这个周末邀约了万万一起来放松。她们全程疾步行走,面对波光粼粼的宽阔湖面,她们没有驻足。接近出口,老徐也免不了感觉腿脚酸软。
前面,公园二层办公小楼映入眼帘。
阳光没能穿透茂盛的绿化树,老徐拿下了头上的帽子,不住朝脸上扇动。
“快了,前面就是12公里的界碑。”和她并肩甩开膀子大步前行的万万目不斜视,喘着粗气说,“快,加快脚步,就几步路了。哎呀,很久没来这儿走了,一时之间,真觉得12公里太长了。”
老徐也喘着粗气:“是啊,太长了。我们还是没走满12公里,好几个转大弯的地方,我们都抄了近道。”
“这次用了多长时间啊?”
“看看,8点钟进来的,现在9点半。”
“走得挺快了,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是啊,走得挺快了。而且,我们中途没有怎么停下来休息,这次。”
“我们一开始还跑了几段路。”
同方向的人们都一脸疲惫,一脸喜悦,一身汗水。
逆行的刚进来的,一脸轻松,一脸喜悦,一身清爽。
老徐加快了脚步,如一阵风似的往前走。
老徐喜爱金钟湖的美景,即便加快了脚步,她仍时而仰头向上,望望葱郁的树干随心所欲生长,或旁逸斜出,或刺入苍穹;时而扭头向右,遥看倒映蓝天青山的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异常耀眼;时而看向右方,几十米高的山墙绿色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相互夹杂;时而眺望前方道路尽头,她渴望解放双腿,渴望坐上汽车,一路疾驰回家后,她可以美美地冲个凉,换身衣服,干干爽爽地休息。
“徐老师,这么巧,遇见你!”迎面向她们走来的两个中年妇女身体轻盈,活力从内而外散发,满面笑容,其中一个大声同她招呼。
老徐定睛一看,脑中浮现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过,那张脸是十年前的,可和眼前的这张脸完全没有区别,丝毫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似乎岁月就没有在上面驻足过。她一眼就认出来,向她大声招呼的,是小武妈妈,旁边微笑看着她的,是小婉妈妈。两人是邻居,两个孩子关系好,两个家长更像闺蜜一样,总是玩到一起。
“是啊,这么巧!”老徐回应,略微减速,“你们也来走走。”
“我们经常来。”小武妈妈说着,和小婉妈妈对视,笑道,“好多年没见了!小武今年都读大学四年级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十年过去了。”
“不过,老师,你倒是没怎么变。”小武妈妈说。
旁边,小婉妈妈微笑着,看着老徐,点头赞同。
老徐当然知道,小武妈妈说的,是客套话。每天劳心劳力,夜夜睡眠不深,早已使她容貌苍老。哪有这两个十年前的学生家长那么好,满脸胶原蛋白,满身青春活力?
“你们慢慢走,我们要出去了。”老徐向她们挥手。
“好的,老师,再见。”两个妇女笑容灿烂,异口同声。
“再见。”
两个家长的性格明显迥异,和十年前一样。小武妈妈快人快语,小婉妈妈话少。但是,两人都很友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十年前的家长你还记得?这么好记性!”万万感慨,“看来,你还真是没老啊!最起码,现在不用担心老年痴呆。”
“现在自然不会担心。”老徐说,“将来的事,谁知道呢?现在尽量爱护好身体吧,不为要活得多长久,就为了活着的每一天都健健康康,不要这里疼,那里不舒服。”
“是啊,是啊。我完全认同你的观点。”万万点头,“正因为这样想,我们才这么努力锻炼身体。真好。”
“你说我还记得这个学生家长,是因为她孩子给我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老徐扯回了刚刚遇到的那两个学生家长的话题,“另外一个也是那个班的家长,她那个是个女孩子,我教她女儿的时候,她话就比较少,她女儿也是。”
“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啊,是啊。”老徐的视线拉得更远,似乎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看到那两个学生就站在她眼前。
“我曾经跟你讲过有一个学生骂我‘老巫婆’的。你还记得吗?”老徐问万万时,满脸笑,要知道十年前她被小武骂‘老巫婆’的时候,非常生气,也非常想骂回去,但是她不仅并没有那样做,还对小武讲道理,让他的情绪安定下来。
万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哦,你说的那个骂你‘老巫婆’的小男孩,就是她儿子。”
老徐笑着,连连点头:“对呀,对呀,就是她儿子。”
“真没想到,你这么温柔善良的人,有一天会被学生骂作‘黑心肠的老巫婆’!”万万一脸不可思议。
老徐也满脸不可思议:“说实话,我也想不到。尽心尽力工作,满心满眼的念头都是为了学生好,为了他们成长得更健康、更快乐,没料到居然被学生骂作‘老巫婆’。”
“而且,还是‘黑心肠’的那种,还不是普通的心肠,带着鲜血的,活力四射的红色心肠,是‘黑心肠’!”万万强调。
“嗯嗯。太可怕了。黑心肠的,老巫婆。其实,我那时也不是很老吧?你想想,十年前哦!”十年前的老徐,虽然朋友们都叫她“老”徐,但真没人觉得她老。
“学生那么小,才十岁左右,觉得你老,觉得我老,都是正常的。”
“也是。”
那天,究竟什么事情引起的小武伤心欲绝的,直到事情过去,老徐都没有搞明白,莫名其妙的是——那件事情就那么过去了,没有留下任何手尾。她印象非常深刻:那天课间,她一进教室,就看到小武坐在靠窗的座位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混杂,被他的手一抹,不止满脸都是,还流到下巴,成为丝状往下垂。周围却没有一个同学安慰他。
一进教室的老徐,视线和脚步马上被牵引过去了。
“你怎么哭啦?”她柔声问。
回答她的还是嚎啕大哭。
等了一两分钟,小武依然沉浸在畅快淋漓的嚎啕大哭中,完全隔绝了周围的同学和站在他前面的老徐。
老徐忍不住了,她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时间也不允许——马上就要上课了。看小武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不愿意停下来,就那样任由眼泪鼻涕一起喷涌而出,丝状、柱状垂落到桌子上——老徐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异常诧异,小武怎么能产生那么多的泪水和鼻涕,怎么能做到旁若无人——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投入。
老徐加大了音量,为了让小武能听见:“别哭啦,哭解决不了问题。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小武没有偷眼看老徐,也没又侧过头听老徐讲话,似乎他并不知道老徐来到他身边。但是,直觉告诉她,小武知道她来了,也听到了她说的话,但就是不理她。
他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要安慰?要主持公道?还是......为什么说了自己可以帮他,他还是不理,依然自顾自地哭?
老徐当然知道:哭,是人们宣泄情绪的最好方式。
小武不理她,是要宣泄情绪?
但是,不大可能吧?以老徐的经验,小孩子哭,宣泄情绪是最次的,他们最重要是想满足某一欲求。
对一心要满足欲求,不顾一切大哭大闹的孩子的行径,老徐打心眼里厌恶,且认为这孩子从小被娇惯坏了,用哭的方式作为要挟和手段,迫使爱他的人就范。于是,她大声喝道:“别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小武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吃惊地看着老徐,没顾得上擦一擦脸上的眼泪鼻涕,也没有拂去下垂的液体,他鼓起了双眼,冲老徐大喊道:“你这个老巫婆!黑心肠的老巫婆!哭都不让我哭!哇——”他扯开了嗓子嚎了起来。
小武嚎哭,吸引了全班学生的视线,他们的视线如同千万把利剑,刺进了老徐眼中、心中。
老徐的心顿时似乎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扯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呼吸极不顺畅。她右手在胸前按了按,轻轻锤了锤,深深吸了几口气,说:“我有说错吗?哭能解决问题吗?”
“我不管,你就是个老巫婆,黑心肠的老巫婆!呜——哭都不让我哭的黑心肠的老巫婆!”小武念叨着,无论老徐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一直哭着喊,“你这个黑心肠的老巫婆,哭都不让我哭——你这个黑心肠的老巫婆,哭都不让我哭......”
为了斩断全班学生的视线,老徐只得交代为:“就让他哭吧,他哭过了,就好了。”
学生们释然,依然各做各的。
坐在老徐旁边的几位学生这时才说:“老师,别理他。他有点儿什么事,都是那样哭的,等会儿就好了。”
老徐点了点头:“知道了。”
“以前的老师都知道他就是那样,就让他哭,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学生补充道。
小武继续哭,果然,哭过了,就好了。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老徐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后来,你就没有过问这件事了?”万万问。
老徐笑:“是啊,小武哭得完全把为什么哭给忘了。后来,他情绪很稳定了,和平时一样,该玩玩,该休息休息,开心得不得了。也没见他和谁关系不好。”
“真是个孩子!想哭就哭,毫无顾忌。”万万笑,“真是好可爱呀!”
老徐苦笑:“好可爱?看到小朋友做什么都是可爱的?你做老师就好了,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可爱!”
“小朋友哪有不可爱的呢?”万万满脸不解,“就算他们冲你发火,龇牙咧嘴,和你剑拔弩张,都很可爱呀!你看看某音的短视频,小朋友方面的,总是很受欢迎,特别是龇牙咧嘴那些,很吸睛的,赚很多钱呢!”
老徐眼珠暴突,看着万万,她怎么觉得万万此刻如此陌生:“你没有问题吧?走得太累,脑子坏掉了?忽然发烧了?还是我一没察觉,你被外星人附体了?”
“怎么啦?我有说错吗?”
“把‘吗’字去掉!最好让你来小学,做班主任。”老徐咬牙切齿,满脸愤怒,“你就会知道,孩子们‘全部’都很可爱,即使对你发火,还是和同学打架。”
“好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现在年龄大了,看哪个孩子都可爱。其实,我自己带孩子,有时候也生气得怀疑人生。”万万终于知道自己戳到了老徐的痛点。
老徐的火气消失了,做孩子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一个班几十个学生,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各人有各人特点,天天在一起,总会有矛盾,总会有摩擦。俗话说,牙齿和舌头那么亲,牙齿都会把舌头咬伤。何况来自不同家庭,脾性不一样的学生,整天相处于一个几十平方的教室里呢?
金钟湖公园的出口近在咫尺,视线豁然开朗了起来,树木依然茂密,高度却矮了一大截,树种不同了。天瓦蓝瓦蓝的,掠过湖面清凉的微风徐徐吹过来,浓郁的负离子沁入心脾。
回忆往事,动情交谈,老徐脑子越加灵活,身子的疲惫感也似乎减轻了些,她想要加快步子,但腿脚不听使唤,不如平日轻盈。如果有人在远处看她的背影,马上就会发现,她一瘸一拐了,像一个伤者。
短暂的沉默后,老徐再次提起了话题:“我教小武那个班时,搭档的是一个老教师,也教过小武爸爸。”
“那个老师很老了吧?教过父子俩。”
“也不是很老,接近45岁左右吧。她师范毕业就做了老师,你想想,18岁,相当于我们高中毕业,她就当老师了,就算到45岁,也教了27年了。教父子两代人没什么奇怪的。如果一直在一间学校,教的学生都是同个地段的,教到父子俩,母子俩,兄弟姐妹,都很正常。”
“是啊,是啊。”不是老师的万万听完老徐的解释,恍然大悟。
老徐再次接上话题:“那老师就说小武和他爸,‘两父子,都是一个德性!’”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这也很正常。不过,听你说出这话,感觉他爸也是一个调皮鬼,曾经让那个老师头疼不已。”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用‘德行’这个词呢?对吧。也是,孩子怎么样,和家风的关系尤为密切。他们家的家风是那样,教出来的人,一代两代,都会差不多。就可惜他妈妈的‘好’没有多少传到他身上。”
万万深有同感:“家风,确实太重要了。如果他妈妈够强悍,就能改变家风;如果不强,只能服从于原来的家风。人们都说,原生家庭很难改变。”
“毕竟,泰山易改,禀性难移。”
两人陷入了沉思。
停车场就在眼前了,两人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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