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苦恶鸟，不是“苦啊鸟”

这种鸟，家乡很常闻，因为“苦啊苦啊”的叫声，高亢有力，穿透耳膜，简直声声泣血。

关于它，一直有个传说。从前，有家人养了一个童养媳。婆婆特别心狠毒辣，经常百般刁难虐待媳妇。这一天，婆婆又破口大骂媳妇，并不停毒打她，媳妇不堪折磨顶了一句嘴。婆婆一听，这还得了，竟然敢顶嘴！于是下手愈狠。不知过了多久，媳妇不再动弹。婆婆一看，已经没有呼吸了。一不做二不休，婆婆拿来家里的杀猪刀，把媳妇剁成一块块放在腌肉的缸里。过了些日子，婆婆想看看情况。刚揭开大缸，一只黑色的鸟飞出来。一边扑棱着飞到了屋外，一边苦苦地悲鸣“苦啊苦啊”。——这就是苦啊鸟的由来。

我们从来叫它苦啊鸟，不知其学名。我查来查去，原来是“苦恶鸟”，是秧鸡的一种。

苦恶鸟，多做窝在水田里，用临近三五株水稻叶子编织成一个吊床样的窝。大人觉得非常可恨：这样一做窝，就毁了好几窝禾苗，长不出稻穗。我却很是喜欢。那鸟窝小小的碧青色，不过拳头大小，看起来手艺精巧。冒着热腾腾禾叶香的小窝，吊在离水不过两拳头的地方，拔叶可见蓝天，探头即是近水楼台，充满了温馨、诗意和浪漫气息。大概当年她是个巧媳妇，只可惜年纪轻轻遭遇毒手。

苦恶鸟灰黑灰黑的其貌不扬，经常只闻其声不见其鸟。大人把水田里的窝毁了，它“苦啊苦啊”；小孩把鸟蛋给掏了，它“苦啊苦啊”。也不常见它飞，往往躲在水田里走来走去。它个小，在稻子的空隙里走来走去毫不费劲。苦恶鸟的幼娃也是黑黢黢的，像不参一丝杂色的黑缎子，也像一朵小小的黑云，绒绒的软软的，摸起来大概触感很好。幼娃的形态仿佛黑色的小鸡娃，非常可爱。

苦恶鸟带娃的方式也跟鸡妈妈似的：妈妈在前面不紧不慢踱着步子，一二三四只小鸟娃摇摇摆摆跟在后面，悠闲得很，画面很萌。我家的猫，伏在草丛里，眼睛里亮光灼灼，就要扑上去。我一把逮着抱在手里，又跺了跺脚。苦恶鸟才哧溜一下隐在了草丛里。大概久居近人处，对危险的警惕性有点低，反应也慢了。

从我懂事起，苦恶鸟也叫了几十年。每年春夏，声声不停高声宣扬它的痛苦，逼得每个人都要知道它的悲惨遭遇。我们第一次听说都十分同情它的不幸，到后来年年听日日听也就麻木了。我悄悄觉得还是布谷鸟“豌豆八个，伯伯烧火，姐姐炒菜……”的叫声有趣好听些，但这样仿佛又十分对不住它。

苦恶鸟又在稻田里做窝，损坏稻子，伤了收成，这就是作恶了。大人们可都不同情它，把它当成坏鸟，每每把窝毁了，驱赶得远远的。辛辛苦苦搭建好的家被毁，真真可怜又可恨。其实家乡多无主水塘，塘里芦苇丰茂，很适合做窝。离人稍微远一点，好好地生活下去，也不受伤害，多好。

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祥林嫂式诉苦者，同时它还是作恶者——“苦恶鸟”这名字大有深意。伤害它的人早已经化为白骨，它有机会重活一回，却用在了诉苦上，还作恶，真是可悲可叹，白活一回。

真希望它能想明白，有一日甩掉苦恶鸟的名号。

注：题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