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源村

    思源村是江西省中部的一个小村子。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它也算是经历了世时的风雨 沧桑。这个村子发展水平相对于几个邻村来说要落后。这里没有可发展的产业，山多树多，农田面积也少，勉强够各家各户养家糊口。花草药材更是谈不上。

  新上任的村支书李强大学生干部。江西省南昌大学毕业的，经济学管理学专业。毕业没多久就上任了。他经常被村里的人叫作毛没长齐的小娃娃。好在他自尊心比较强，经常走街串户到各家各户了解情况，解决问题。在村里的威望也渐渐树起来了。

  眼看着邻村的经济都发展起来，公路修了，教堂建了。个别的花草旅游业搞得如火如荼。唯独这个思源村，一点进步也没有。村里连一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要知道好歹早些年的时候，思源村还是这几个村中发展比较好的村子，是最早建学校的村子。那时候隔壁村的小孩，甚至是邻乡的娃娃都来思源村上学。现在不同了，时代在变化，世界在发展，很显然思源村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正在被一步一步的淘汰。

  不管怎么说这个责任李强是脱不了干系的。不过他自己也很努力，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经常在农田里跑，寄希望能在稻田里做出成绩来。他细嫩的脸上也多了几道疤，黑了几道印。皙白的皮肤变得黝黑。黑亮的头发也变得干枯。日夜忙个不停，都是为了村子，为了发展。

孙大山把目光投向这片土地，感叹到这真是一片大好土地。肯定有我们要的宝贝。你说呢？

身后的助手提着一个公文包，听到经理的话，走到他身后，“这确实是一个好地方。不过要在这动手恐怕会有些困难。“

孙大山指着前面的一座高山说：“看到没有，就是这座山。看到没有。你好好看看。”

“这座山叫思源山,思源村的人死后都埋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开山挖矿，恐怕他们会不答应，动了他们的坟地，恐怕他们不会答应。”

  太阳刚好从这山顶落下，余下的光辉映照出面前这山的脉络。山脉蜿蜒连绵，此起彼伏，山脊部分高耸，像是一条卧龙。这是一个风水极好的地方。

孙大山凝望着思源山，心里若有所思。说道：“会有办法的。”

思源村的村民们听说有人要挖他们的思源山，村子里像炸开了锅。村民们人心惶惶，茶饭不安。整日担心自己的祖坟不保，破了风水。

村里有一个大祠堂。祠堂进门正对门位置摆着一张遗像，黑白的照片。上面有一个人，又黑又瘦。听村里的长者说这是思源村的第一任族长。遗像前摆满了水果。插的香一直在燃烧。掌管这个祠堂的是现任族长王志顺。王族长今年也八十多岁了，头发花白，羊角胡子也很长。他可能没有想到。在他担任族长期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祖坟会不保，被别人惦记

这一天，村里召开宗族大会。就在这个祠堂进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在厅堂里上座。稍微差一些的就站在桌子旁边，旁听会议的内容。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就只能站在祠堂门外，惦着脚尖昂着头往里面看。徐向荣就是站在门外众多人的一个，而且他还被排斥在人群的最外层。里面发生什么，说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不过他好像听说了，是跟思源山有关系。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因为他算不上是这个村子的人。就算他把这当成了生他养他的地方，这个地方上的人也没这么想过。他是徐家人从外村领养的一个孩子。

徐向荣他是寡妇养大的。他名义上的母亲是村里的哑巴。村里人多说她是扫把星。刚嫁到徐家没多久就克死丈夫，连一个娃娃都没来得及怀上。夫家人想办法从外村买了一个娃娃。这个人就是现在的徐向荣。

徐向荣从小就经常听别人说他小野种。上学的时候经常因为这件事和别的娃儿打架。打完架满身是伤，还要藏着掖着，怕被哑巴母亲发现。不过总会被哑巴母亲发现。母亲又心疼又难受，每每看见小向荣身上的伤，她就会流眼泪。虽然她不会说话，可她绝对是一个好女人，至少是一个好母亲，对于向荣来说是这样的。

上学上到初中向荣就没有在上课了。家里的田地没有人打理。爷爷奶奶也老了，地里的活也干不动了。只好把这个工作交给徐向荣。寡妇娘亲做着刺绣的活，赚着一些小钱。他从学校出来，跟着爷爷在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就在村子里瞎混。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经常被别人戏弄。在村子里民声很不好。

宗族大会开的怎么样，最想知道结果的应该是村支书李强。那一天，他还在学校里忙活。学校建下来已经有好几十年了，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墙体好几道裂缝，学校的天花板，也四处漏雨。宗族大会完全绕开了村委员会，这应该是故意的。他们不相信这个外面来的大学生。他和徐向荣是一样的，都是这个村子外的人。所以他们商量了什么，得出什么结果李强根本不清楚。不过，不用猜都知道跟思源山有关系。

不过这个事情很快就会有定论。前几天乡镇开会，县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并且县领导派下来的专员马上就要到了。

但他不知道专员给他带来的不只是消息。还有一项特别的任务。

专员来的那一天。他亲自到村口迎接。候专员开着四轮汽车来的。因为路太小汽车开不进来。专员在村口只能转为徒步前进。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脚上穿着檫得油亮的皮鞋。可惜思源村的路并不认识什么皮鞋和布鞋。刚下过下雨，路上泥泞不堪。黄色的泥土沾满了专员的黑皮鞋。他挺着个大大的啤酒肚在路上惦着脚尖，又大又圆的额脑袋一点一点的。在众人的搀扶下专员来到祠堂，在祠堂进餐，这是村里迎宾的最高规格。几位长者都在陪餐。酒足饭饱之后，专员把李强叫到房间，对他说：“强啊，你也知道我这次下来的目的。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将靠椅后背升起来，身子往后躺，接着点起一根香烟。李强熟练的递过去桌上的烟灰缸。他抽了一口香烟：“那我就直说了。孙大山”看到李强一脸疑，李强至今还不知道要挖他们村山的是谁，他补充道：“就是那个要开山挖矿的人。他已经打通了上头的关系，所以你的任务是说服他们。不管有多困难这个山必须得挖。这是上头的意思，也是对你的考验。

李强心中充满了疑问：“上头的意思？”

“对，你的任务就是安抚好村里人的嘴巴。”

李强显得有些为难：“候专员。我刚来这个村子没多久。他们一直把我当外人，我说的话不怎么好使。”     

他瞟了一眼专员。他认为这时候，侯专员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不过专员没有。他眼睛很小，被胖胖的脸挤得没什么位置。

“那您就这么告诉他们。只要他们答应让孙老板挖山开矿。他们就能得到十万块钱的补助金。”

李强听到十万块钱，也很吃惊。自己是从大城市来的。但自己也没有见过十万块钱。这么多钱。这么一说他们肯定答应：“那好。我明天就去。”

候专员摇了摇头，吐了一口烟：“不行，明天不行。你今天晚上就去。挨家挨户的谈。要神不知鬼不觉。另外还有一个事，明天安排一场座谈会，把村里的人都叫上。明天座谈会一完我就走。”

座谈会还是在祠堂进行。大厅里摆满了小凳子，中间靠前的位置放置了几把竹交椅。那是留给村里年老的长者的。

“县领导是来为我们解决问题的。乡亲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下面我们有请县领导侯专员为我们座谈。”

专员比较矮，李强弓着腰吧话筒递给他。现在响起了掌声。

“乡亲们，我是县委领导派下来的候专员，主要是来了解和解决你们的问题的。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反映。我会把你们的问题记录下来，汇报给上级领导。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好像没有听到专员说的话。李强在下面直干着急。这么冷的场，是不是会让专员很尴尬。

挤在门外的徐向荣耐不住。左蹭右蹭来到门前。他张嘴就来：“学校该修一修了。”

现场尴尬一阵，终于有人说话了，情况有所好转。他踮起脚尖，指着徐向荣：“哎，那个同志。你进来说话。”

全场的人都回头看着他。他突然感觉有些紧张。他还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脸上有些发烫。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径直走到专员面前：“村里学校该修一修了。都是泥做的房子，一下雨里面的娃娃全都要玩完。”

“这个问题提的好。李强你把这个记下来。”

徐向荣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又接着说:“还有一个事，”

“什么事，直接说。”

向荣犹豫了一阵：“专员，我举报李强贿赂我。”

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

徐向荣这么一说，现场在一次尴尬，十分寂静。村支书李强张着大嘴巴，心里想着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昨天晚上都嘱咐过，千万不要在座谈会上提这件事情。明明都答应的好好的。昨天还嬉皮洗脸，满口答应。今天就翻脸不认。扫把星的儿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可好。冒出来这个瘪三。不知道侯专员心里怎么想我。此时侯专员正满脸气愤的看着他，心里臭骂着，真是没用，这点事都干不好。

场上的村民们齐刷刷的低下头去，他们收了钱。他们莫衷一是的保持沉默。十万块钱对于他们来说果然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没有一个人抵抗得住。实在没想到最后一个捍卫祖坟的是一个村外人。这不是打了全村人的脸吗？

从这以后徐向荣在村里更难混下去。他做了一回出头鸟，成了全村人的仇敌。

座谈会不欢而散。施工队还是走进了这个小山村。

没几天之后就，挖掘机，拖机还有大卡车都开进了村子。小小的落后的村子，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面。车队开进来四处浓烟滚滚，羊肠小道也被压路机压成了一条坦途大道。村里一些有眼见，比较机智的人，这个时候在自家的房子里办起了小酒店、住宿。又稳稳的赚上了一笔。

从哪以后，每天思源村都有机器轰鸣的声音。用炸药爆破的时候，声音巨大，连大地都仿佛跟着在颤抖。孙大山负责这个项目。每个星期他都要来这里转一圈，每次他来 都要发脾气，嫌他们工期进展太慢。为此他还特意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在大会上他骂骂咧咧。你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度假的。你看你们一个个干的都是什么事。你们这种工作效率放在市里，你们全都要下岗。再有一个月我见不到起色。你们就准备收拾东西，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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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是雨季。思源村的三月雨更是多。村支书清楚的记得，那是农历的二月二十二号。那天的雨从午饭后开始，淅淅沥沥的。等到孩子们上课没多久了，突然乌云大作，闪电连连，雷声隆隆，就像是等着娃娃去上课一样。

思源山上的工人还在赶工期，日夜不停。通过他们的努力。原来威武高耸的思源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山丘。上面沾满了许多忙忙碌碌的人。原来的祖宗的安息地这时候也没会有人想起。他们这时候只在乎自己的钱包。祖宗们恐怕早就变成了机器下的尘埃。

李强站在窗口，看着思源山。雨越下越大。风呼呼的刮着面前的窗户。他心里感觉不对劲，放佛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可就是想不到哪里做的不对，会发生什么事情。“碰”的一声，大地一颤。又是思源山在爆破。随着又有一声更加沉闷的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他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他正想着呢，院子里一个女人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伞也没打，雨衣也没穿。脸上表情痛苦不堪。李强暗自大叫一声：“不好，真的出事了。”

他连忙去迎这个女人，这才知道她是村里的寡妇女人。他脸上沾满了水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水。情绪很激动。嘴里乱喊着，也不知道说的啥。

李强抓住她的手，努力让她冷静下来。寡妇女人一通比划。李强一句也看不懂。愈发着急。

“走走走。你带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强大声喊着，

雨声，雷声吞没所有的声音。

寡妇女人带着李强在雨里狂奔。李强跟在后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有无数个猜想。难道是他家儿子徐向荣出事了。被人打了，要是那样他就是活该。还是她家猪牛走丢了，还是......他猜来猜去也猜不着.这个方向，这条路不是去她家的路，发生的事情应该和她家没有关系。这个方向，李强脑子一蒙。头皮发麻。这个方向是去村里学校的路。难道，难道学校出事了。想到这里他惊恐万分，他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像自己想的那样。学校里可有二十多个学生呢！

  寡妇女人在前面停下了脚步。他怔怔的望着前面。

她在前面叽叽哇哇的，手臂连挥带舞的。此时的李强已经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木木的站在原地。

雨还是下个不停，风还是刮个不停。思源山上还是施工不停。

学校已经坍塌了。原来的学校变成了一堆废墟，变成一个乱石场。上面还有人影晃动，他们在找自家的娃娃。一共二十五个娃娃。苦喊声，大人的，小孩的。惨叫声，大人的，娃娃的。

李强的世界陷入混沌，那么悲惨。二十多个娃娃全都被埋在这乱石下，村民们手里托着全身是血的娃娃，跪在地上，昂身长啸。雨点大如豆，打在脸上很痛。

这是怎么了，你是怎么了。村里的人使劲摇着李强的肩膀，大声喊着村支书，村支书，李强。

  李强恍如梦醒一般，脸上的惊恐还没有退去。推开那个摇他肩膀的人，投身到翻找尸体的队伍中去了。

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全部的娃娃。二十五个学生，两个老师，一个徐向荣。

二十五个学生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有两个男老师和徐向荣。他们走了。

徐向荣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有气，脸上头上满是鲜血，鼻子塌下去很大的一块。他气息微弱，说不了话。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还在施工的思源山。众村民纷纷把眼光投向思源山。一道闪电从山顶略过。工人还在施工，机器还在轰鸣。

寡妇女人摸着儿子向荣的脸，脸上的泪水狂乱不止。嘴里哼哼哇哇的乱叫。徐向荣用尽最后的力气，摸向母亲的脸。手伸到半空中，还没有触碰到就没有了力气，划的一声坠落下去，砸在地上。

  寡妇女人，跪在地上，双手捶地，手掌血流不止，口里呜呜哇哇的狂叫。原本杂乱无章的嚎叫声，逐渐形成了一个特别的音调。声音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楚。“报应，报应。报应啊”

寡妇女人说话了。她真的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就三个字。“报应啊”她情绪特别激动，头发湿乱，衣服湿乱。她哭得惊天动地，眼角流出的不再是眼泪，是红红的鲜血。

后来.孩子们稚嫩的声音说出了真相，才知道徐向荣那天从鱼塘回来路过学校。听到孩子们的叫声，立马奋不顾身的冲进学校救人。救出了别人，自己却被石梁砸中。永远躺在了废墟里。

再后来，李强为徐向荣修墓碑。碑文写着：“思源的恩人”同时，他的遗像也放进了祠堂。与第一任族长共享后世子孙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