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三和众多来讨喜酒喝的人一样,被带到这座山岗之上。
山岗之上是个偌大的城堡,里外共七层,每层的宽度在十丈左右。有一条柿子砌成的道路,往里直通到那最高的那座塔。道路两旁罗列着数十间的房间,这些房间大都是为黑风寨上的这些土匪作安身之用。
一直到了第六层,才看到一个长六十丈,宽二十余丈的庭院。庭院中装饰着红彤彤的灯笼,每面灯笼之上都贴着喜字。庭院中摆放着七八十张桌子,院落中也已经站满了人,看来都是前来凑凑热闹顺便领点赏钱的人。
这里混杂着黑白两道的人,有出名的,也有不出名的,有关内的,也有塞外的,甚至还看到几个东海来的。
看来这个黑风寨的寨主朱二爷,倒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少林的高僧,武当额名宿,东瀛的浪人,东海蓬莱仙山的仙人都过来捧场。陈小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在江湖中谁能有这样的威望,这么多人前来祝贺。
像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然而在来的路上,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和这件事相关的消息,倘若不是六指告诉他,他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黑风寨。
陈小三仔细观察了这里的每个人,想从中得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些人虽然都经过乔装打扮,但他们的身份陈小三却能猜出个二三。
在他对面站着的那个鹤发童颜的三个老人,想必就是从那东海蓬莱仙山赶过来的东海三仙。那身穿紫红大炮,鼻子发白的老者应该是江湖人称白鼻仙人之人了。那眼上蒙着一块黑布,身穿青蓝色长衫,手中拿着鹤仙拐杖的老人,一定就是青鹤仙人了。而那眉毛已经没有,只剩下两道白色的眉痕之人,想必就是秃眉仙人了。
在他不远处那个手持念珠,此刻正在颂念经书的大和尚,一定是南派少林寺中大名鼎鼎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玄孽大师了。
那个穿着白袍,斯文又体面,长相又清秀的男人,一定是江西白马山庄少庄主,江天白。他此刻正在用一把很小的到修理着指甲。他的指甲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修的,已经很整齐了。据说他修指甲不只是修指甲,是因为他每次要杀人的时候,他就会修指甲。一来,指甲不整齐,容易影响发挥。二来,可能修指甲是为了让他放松。
杀人都会紧张,即便是那些经常刀口舔血之人,杀人的时候也会紧张。杀人如麻的意思是,人杀多了就会像麻木一样,但其实它也只是像。只要他还是个活人,他就一定会有感情,有了感情不管多少,他都会紧张。
有不紧张的人么?
有,在他不远处的另外一个穿着锦绣华服,听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的中年人就不会紧张。因为,他不轻易杀人。他所要杀的人自会有人替他解决,他的钱绝对可以雇佣上千次杀手榜中排名前十的杀手。只是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他觉得能让他出钱杀的人并不多,能让他亲自动手的人也不多。如果你掰着手指数,那一定不会超过十个。
他就是富可敌国的万家庄园的主人万两黄金。
他本来的名字并不叫"万两黄金",他叫万金油。他的父辈都是老实本分的春耕秋收之人,父辈们也想让他能够在残酷血腥的江湖中生存下来,于是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万金油。一个可以圆润八方的名字。
他之所以改名字,就是因为他确确实实有着万两黄金。他非但有,而且要多得多。
人并不都是幸运的,天生的貌美如花,生在王侯将相府邸,生在家缠万贯之家。有的人就没有万两黄金那么幸运了。
因为他看到丑旧他就知道了。
其实他以前也不叫丑旧,二十姓仇排行老九,人称仇九。他生来就很丑而且很穷。
丑到什么地步呢?你只要看到他一眼,你就会想吐。
究竟有多穷呢?他身上衣衫褴褛,甚至有些地方都遮不住他的身体。
但他且比皇帝过得还要舒服。
他就不需要早朝,也不用担心饥肠辘辘。
因为他吃的是宫廷御厨南十三香做的美食,住的是万亭候府,甚至连玩的都是万春楼的头牌姑娘。
但他身上却没有一文钱,他也从来都不带钱。
因为,他不需要钱。
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从他手中的那把破铁片换来的。
以前允许会有人问他那一把破铁片能值几个钱。但现在没有人会去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因为问这个问题的人都已经问不出问题了。
有一个人很是吸引陈小三的目光。
那是一个双手抱剑,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白衣男子。
他的衣服是真的白,白的像雪一样。他的人也像雪一样,冷。
但他却是这里面让陈小三看的最舒服的人。
他记得衣服上的那个标志,一只绽放着黑色光芒的花。那正是川中唐门的标志。而唐门中唯一一个不用暗器的人就是唐傲。
能再见到这样的人,陈小三本该很开心的,但他的脸色却很难看。
因为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在冲着他笑的女人。
一旦一个女人主动对你笑,那说明她一定对你有意思。
一个女人一旦主动对你有意思,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还记得上一次一个女人对他笑,之后醒来他胸前就被划了一刀,三寸深的刀痕。
后来他才得知,那个女人是毒蝎门的女人。
蝎子是一件很可怕的生物,雌蝎子在发情期会主动去勾引雄蝎子,在还在交配的时候,雌蝎子便会咬掉雄蝎子的头。让雄蝎子还在幸福的高潮中,死去。
陈小三转过头,试着躲避她那炽热的目光。没想到的是,她却主动走了过来。
"怎么?你怕我?",女人柔情似火的问道。
陈小三不敢去看她目光,他怕自己被那一团火烧的粉身碎骨。
"你们都不认识,我又何必怕你?",陈小三问道。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女人问道。
陈小三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怎么样?"。
女子忽然感觉到,他的目光里是一座积雪覆盖的山,高且寒。
高的让她仰止,寒的让她刺骨。
她那风骚火热,转身就不见。
她摸了摸陈小三的胸口,凑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今晚子时,我在东跨院第二间屋子等你"。
陈小三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女子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你最好还是小心点这个女人",旁边一个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气的男人说道。
陈小三看了看他。男人三十岁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甚至连手中紧握的剑鞘都是黑色的。
他讥诮的看了看陈小三,抬头看向了前方。
陈小三笑了笑,"多谢提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回道,"来到这里的人,哪有几个有真实姓名的人。几遍告诉你,也不一定是真的"。
陈小三想了想,心道,"也是"。
"感谢各位江湖好汉,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参加我们寨主的大婚,在这里我先替寨主向诸位道一声辛苦了"。
说话的正是陈小三在那崖下迎宾亭中见到的身穿苏锦云绣,手持折扇的中年人。
只见那中年人双手抱拳,向当场之人作揖。
"大家先请坐,稍后会奉上大餐,酒足饭饱之后还能领取赏钱,待会我们的新郎和新娘就要登场了,还请诸位多多配合",中年人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
"朱二爷太客气了"。
"我们一定捧场"。
下面哄堂一片。
日以高盛,宾朋满座。一桌桌的美食,一壶壶的好酒。
即使没有那赏金,就这一壶壶飘香的美酒,也是不虚此行。
礼炮三声,响彻天际,在偌大的院落中不断回响。
响声一停,那中年男子便高声喊道,"有请新郎新娘"。
语声停,掌声响了起来。
只见从侧门走出一对男女,众星捧月一般。
那身着红色新郎服饰的男人,想必就是这黑风寨寨主朱二爷了。
朱二爷满面春风步伐稳重的走了出来。
朱二爷虽然年过半百,但丝毫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再看那新娘,那绝美的身段,婀娜多姿,一步一生莲。
看到那身段,陈小三就知道是那女人是谁。
那不就是与他同行,后又被人劫走的圣女宫右护法蓝水颐么?
陈小三刚要成熟手,就被旁边的那个人给按住了。
陈小三看了看他,那人摇了摇头。
陈小三顺着他的眼睛,向四周看去。所有人的桌子底下都放着一把刀。而在这院落中并没有看到太多的黑风寨的匪贼,寨主大喜的日子,这里却不见他们的人。那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们都埋伏起来了。
陈小三暗付道,"难道他们知道我是谁了?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不得王侯将相,比不得达官贵人,万事从简。这婚礼一事,只要天地共证,日月共证,亲朋共证,便是一段好的姻缘",那中年人接着道,"良辰吉日已到,行天地之礼,行日月之礼"。
"一拜天地"。
陈小三能清楚地看到,蓝水颐旁边的红娘在控制着她行天地之礼。
"二拜高堂"。
一旦三拜叩首,礼成,便是无可挽回。在律法上便是合法夫妻,旁人便也干扰不得。
"三......",话未说完,只听一男人说道,"怎不见新娘说话?这婚礼既无高堂在坐,如何行这日月之礼?"。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面色发红微醺着说道。
"敢问朋友贵姓?",中年人抱拳问道。
"免贵姓雷",大汉粗声道。
"不知这位雷兄有何意见?"。
"你少跟老子耍花花肠子,你既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用不着跟我这称兄道弟"。
中年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朱二爷开了口,冷冷道,"你说什么?"。
大汉倒是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
大汉旁边的一个瘦猴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当家的误会了,我想这位兄台想必是带了什么贺礼,还没来得及给大当家的,就在这里着急了"。
朱二爷哦了一声。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还给这个禽兽带贺礼,老子巴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大汉拍着桌子喊道。
瘦猴笑了笑。没人能看得懂他的笑中隐含着什么。
瘦猴说道,"兄台一定是忘了,我都给你记得呢"。
"你倒说说看,老子忘记了什么?"。
"脑袋,一个活生生的脑袋",瘦猴笑道。
"谁的脑袋?",大汉问道。
"当然是兄台的"。
"你是说我是把自己的脑袋当成贺礼送给他",大汉指着朱二爷说道。
瘦猴点了点头笑道,"对,没想到这次你想明白了。不过可惜啊"。
"什么可惜?",大汉问道。
"可惜你这个脑袋也就想明白这一次,也就只能想明白这一次",瘦猴摇了摇头说道。
大汉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还想追问。但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被人徒手给拎了起来。
对,拎了起来,跟脖子分离开了。
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眼珠还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
瘦猴拎着脑袋,冲着朱二爷笑道,"我就说他带了贺礼,他还不信"。
朱二爷也笑了笑,"我想这次,他应该会信了"。
朱二爷很赏识的看了看瘦猴一眼,然后说道,"继续"。
"六扇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撤离",在正中的一张桌子旁一人站了起来,左手持刀,右手握六扇门令牌道。
唰的一下,每张桌子都有三五个人站了起来。看起来这些全是官府的人马。
这时陈小三旁边的男人走了出去,脱掉外衣,漏出绣着一条飞鹰的衙门服饰,那正是六扇门之下鹰门中人。
那人走到院落的中央,从怀里拿出一份密诏读了起来,"奉圣谕:今查黑风寨目无王法,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证据确凿,着六扇门缉捕归案"。
男人收起手谕道,"朱啸天,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朱二爷笑了笑,"原来是六扇门之下鹰门都统鹰九忠。我朱啸天既然能放你们进来,就不怕你们出的去"。
朱啸天话声刚落,就听到了阵阵惨叫声。
发出惨叫声的都是六扇门的人,而杀他们的人却各有不同。
和尚的念珠已经嵌入到三个人的脸上。
仇九的破铁剑已经洞穿五个人的喉咙,他们还没来得及惊呼。
蓬莱三仙的身旁已经倒下去数十人。
江天白此刻已经不紧张了,因为杀人之后,除了空虚,一点都不会紧张,他摸了摸剑上的血迹,用嘴舔了舔,咸的,还有点温。
万两黄金真的是万两黄金,他给每一张桌子上都放了十两黄金,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放的。
而此刻,鹰九忠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没有人对他下手,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人。
唐傲!
唐傲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而冰冷。
他看了看鹰九忠,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不该来的"。
鹰九忠也苦笑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做,你说是不是?"。
"你再跟我说话?",唐傲问道。
"他是再跟我说话",陈小三笑着走了过去。
唐傲奇怪的看着陈小三。
"你刚才劝我冷静,你可比我冲动多了",陈小三看着鹰九忠笑道。
鹰九忠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办法,我的手下已经暴露出来了,我不出手,他们可能都会死"。
他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大概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小三看了看他,"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你是谁?",朱啸天看着陈小三问道。
"陈小三",陈小三说道。
"你真的是陈小三?",朱啸天皱着眉头问道。在他的脑海里,他所认识的没有一个叫这种名字的。叫这种名字的一般都是酒馆饭馆打杂的,但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打杂的。
"你说奇怪不奇怪?有些人拼了命的想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你告诉他们,他们却不相信,你说奇不奇怪?",陈小三笑道。
"确实奇怪",鹰九忠回道。
"我跟你有仇怨?",朱二爷问道。
陈小三摇了摇头,"我来这里不是来找你的"。
"那你是来找谁的?",朱啸天问道。
"我是来找她的",陈小三看着新娘说道。
"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了",朱啸天说道。
"你有没有问过她同不同意?",陈小三问道。
"不管她同不同意,都是一样的",朱啸天说道。
"那看来我们是不能和平解决了?",陈小三问道。
"只有一种可能",朱啸天说道。
"奥",陈小三洗耳恭听。
"就是你死",朱啸天说道。
陈小三摸了摸鼻子,看着鹰九忠,"最近好像也有不少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奥,那现在呢?",鹰九忠附和道。
"我现在还站在这里",陈小三笑着说道。
"你不信?",朱啸天问道。
"到目前来说,我还不信",陈小三说道。
"那好",朱啸天刚说完,唐傲,仇九,蓬莱三仙,江天白等人就围了过来。
"你怕么?",陈小三问鹰九忠。
"怕"。
"是个人都会怕的。都是视死如生,都是放屁,能活着谁会选择死",陈小三说道。
"是啊,你这个屁是又响又香",鹰九忠笑道。
"岂止他的屁响,我的也挺响的",说着从屋顶上落下一个人。
一个老人,一个胡须都花白的老人。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如果你不仔细看就会以为是一个孩童带着白色的假发一样。
他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他的武功却绝不年轻。
因为他在江湖中有个名号,人称"九十公"。
九十的意思九十九十岁了,一个九十岁的人,如果不过度荒废,那么他的功夫就一定不错。
"你的不响,你那叫臭",有一人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这个人看起来只有十岁,但却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也比一个成年人壮的多。
江湖中只有一个人能在五岁的时候练就一身的童子功,他就是童小鸡。
为什么会叫童小鸡?
因为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他们家的老母鸡刚好下了个蛋,所以就给他取名童小鸡。
现在看来非但没有什么深意,简直是没什么深意。
"你二姐呢?",九十公问道。
"她说她收拾一下山下的人就赶过来,你也知道她爱玩",童小鸡说道。
"那就好",九十公看了看陈小三。
陈小三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些人他非但都不认识,什么连听都没听过。
但这些人看上去,对他却没有什么恶意。
"就凭你们",朱啸天冷冷道。
"好像差不多",九十公摸了摸胡子道。
"既然你们活的那么想死,路上也好有个伴",朱啸天话音刚落。
和尚的流云飞袖飞了出去,江天白的剑也刺了出去,仇九的破剑也刺了出去,蓬莱三仙的掌力也冲着他们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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