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郁很生气,他不明白那几个女生每天晚上盯着他嘀咕什么,但从表情看出一定不是好事,他抬头不悦地看了她们一眼,对小意说“明天,明天再盯着我,我一定上去和她对质,你就放心吧。”
方郁到大学半年来,每天晚上都打一份蒸蛋和西红柿炒蛋,因为小意很喜欢吃。
“小意我给你打了蒸蛋和西红柿炒蛋,……我就打了一份,不会浪费的,你一半我一半。”然后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和小意说坐在他斜对面、总是盯着他四个女生,让他很不舒服。
“啊哈,你是说让我猥琐一点,她们就不会垂涎我的美色了?小意你真聪明,我有办法了,我去买个饼。”
……
“怎么样,刚刚那个提裤子的动作可以吧,哈哈哈……不过,提了裤子手脏,我去下洗手间。”
……
(二)
江苒双腿翘在桌子上数着16:59的倒计时,“59、58、57……3、2、1走走走,去食堂三楼。你们快点,我保证那个人一定在!”然后滋溜一下冲到宿舍门口。
“我去,你是悬疑剧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吧。”木槿双手一拍桌子懒散地站起来不耐烦道。
“这是她一贯风格,神经兮兮的。”彦书对着门口的镜子龇牙抿嘴,整理发型一边说着。
“什么啊,只有我这样高智商的才懂得即学即用,悬疑剧告诉我,他一定在寻找着目标人物,好下手。”江苒站在门口鄙夷地看着她的三个室友磨蹭。
月媜好像完全处于状态之外没有听到她们在聊什么,一只手抖着书一只手翻抽屉,一直嘀咕“我饭卡呢?我饭卡呢?你们看到我饭卡了吗?”
三个人站一排在门口同情地凝视着她,“没有”
“哦,我知道了,下午上课放在书包里了”
“我去,你才二十岁,能不健忘吗?”江苒嘲笑着。
因为厄尔尼诺,江城今年经经历了漫长炎热的夏季,大家都期待着凉爽的秋季,然而拉尼娜未见其形就先来了个下马威,仿佛直接把这个校园带到了冬天,连月阴雨,气温骤降,食堂的路上,四个人瑟缩着互相挽着胳膊。江苒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雨伞,自顾自说:恩~绿色碎花,很正常。
“啥意思”彦书低头俯视着江苒一脸疑惑。
“三楼那个男生啊,粉红色的雨伞,一个男生哎。”江苒皱眉,一副嫌弃的表情。
“你管得也太宽了,粉红色怎么了,哦~你不会是怀疑他是……”彦书惊叫。
“嘘~你声音小点,看,他就在那,坐的位置每天晚上都一样。”江苒紧张拽了拽彦书的大衣。
月媜冲着最前面拿起托盘回头,问“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想吃那个炒面,感觉好棒啊。”
两人扶额,这话锋转折总是毫无逻辑。江苒跟窗口大爷要了一碗白粥,赶紧端着坐到她早就看准的最佳观察位置上。
每天晚上江苒都是17点这个时间坐在相似的空间位置上:这个位置江苒刚好和那个男生对面,隔着一个过道和三张桌子的距离。相同的动作:从坐下来开始,江苒表面上在用勺子和着碗里的粥,眼睛的余光都会瞟向那个男生。
“还是一样,右手边一把粉红色的雨伞,蓝色的外套,黑色的眼镜,灰色运动裤,蓝色鸭舌帽……”
“那说明他昨天晚上没有洗澡啊,男生不洗澡很正常啊!”木槿端着托盘坐到R江苒旁边,面无表情回应着。
“没洗澡是肯定的,我们也好几天没洗澡了,这天多冷啊!关键是什么,他衣着和行为一看就有问题我跟你说。”
“不就一把粉红色的伞,不就是有同性倾向吗?你至于死盯着人家吗?快,吃咸菜。”彦书不满说着。
“什么鬼啊,什么同性啊,你以为什么,我怀疑他那什么什么啊,你也把我想的太猥琐了。”江苒惊讶地大叫。
“你们说话能不能小点,你们这样人家会很敏感的,还以为你对人家有什么企图呢,不过你们在说谁啊?”月媜一边用筷子塞一口面条到嘴里,一边问。
“就是你的位置,7点钟方向,有一个男生,看上去像韩剧里的逃犯,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戴着眼镜,鸭舌帽压的很低,看上去比我还猥琐那种。”江苒低下头抬了下眼睛,通过彦书的左边肩膀又看了一眼那个男生。
“还有比你猥琐的啊,这多难得,简直就是人间珍品稀世宝藏啊!”月媜惊叹不已。
“我替他谢你夸奖了。”江苒白了一眼。
“你前几天回家了,所以不知道,那人江苒和木槿暑期实习在这吃饭碰到的,江苒你给她说说,你看她那单纯样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彦书冲着月媜坏笑了一下。
“妈妈呀我好怕,好恐怖啊,会不会真的是什么坏人啊?”说着月媜呛了一口芝麻糊,喷了木槿一脸。
“我去,你够了!”木槿蹭地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哈哈哈,你别紧张,先说一下我观察到的现象,首先那把雨伞粉红色的,每天都拿着,就先归结于天晴遮阳、下雨遮雨,只是恰好是粉色;其次他每天晚上都打一份饭和同样的菜,蒸蛋和西红柿炒蛋,然后他的勺子就像有洞一样,一勺饭菜总是一半到嘴里一半有漏到了盘子里,更恐怖的是他一直在念叨什么,给人感觉就是他并不是在吃饭而是有其他目的。”
“那也有可能人家从小就没好好吃饭形成了习惯,后来就改不了了啊。”彦书反驳着。
“别打岔,听我说,再次,他每天晚上饭菜都会吃一半就不吃了,再去窗口买一个饼,有时候他会在去买饼之前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上衣掀起来一点提一下裤子,尤其是这点让我觉得他很有问题,公众场合这样的行为纯属就是流氓啊,食堂可是公共场所。”江苒说的起劲。
“我滴个神啊,真的假的,食堂这么多人,提裤子这习惯不太好,他得改!”月媜睁大眼睛看着江苒说道。
“拜托我的哥,这是习惯吗?这是重点吗?这如果是习惯,那他还有习惯,就是上厕所不洗手,我去,他站起来了,别回头!别看他!”江苒一手捂脸一手拿着勺子在碗里搅着,心想坏了,肯定是声音太大被他听到了,不会过来就给她抡一拳头吧,我的哥啊,不要揍我啊……。
男生双手插口袋里轻飘地从江苒旁边的过道走过去,大家屏住的呼吸终于可以放松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他是来掀桌子的。”彦书激动地说着。
江苒惊魂未定又故作镇定,偏头用余光看了一下身后说:“切~这么多人,他敢!”。
“瞧你们那样,背后说话话很心虚吧”木槿从洗手间擦完脸回到座位恰好与他擦肩。“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
“呵呵~who care。他去厕所了,等会看着瞧啊,肯定没洗手。”江苒自信地垫了垫脚。
月媜坐的位置1点钟方向刚好是洗手间,“我来守着,你们吃饭。”
“出来了出来了,好快啊,一分钟不到。”月媜小声说着。
彦书终于觉得听不下去了,“男生本来就很快啊大姐。”
“看他洗手了没?”江苒低头问道。
“看不出来啊,你怎么看的啊?”月媜压着声音问。
“男生上厕所肯定不带纸,所以他洗手的话肯定没有纸擦手,但是他等会需要拿筷子,手上的水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要么拿起来甩一甩,要么就是搁上衣擦擦,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江苒一边吃分析着,“等会路过这可以低头看看他的手。”
那个男生还是很轻飘地走过去她们的饭桌,只是他不知道此刻身后有8只眼睛在盯着他的手看。
“果然,手上没有水珠,他怎么能去完洗手间不洗手就吃饭呢,好恶心啊~~我吃不下去了。”月媜放下筷子同情地看着碗里的炒面。
“我去,好恐怖,他刚刚盯着我看了”彦书小声惊道,“他一定是听到了,别吃了走吧”……
(三)
晚饭过后彦书她们都去了图书馆,木槿觉得世界终于都安静了,站在阳台看着校园里撑伞来往的人,想起了那把粉红色的伞,泪水啪嗒滴落在栏杆上,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
“不是,真的不是,我只是去洗手间,我没有故意要过去看她,我们没有说话,你别生气,不吃了,我们走吧。”
“我知道外面在下雨,你看你的粉色的伞,我每天都拿着呢,不会让你淋湿的。”
“明天,明天我就去和她对质”。……这些属于方郁一个人的对话,重复半年了,每天都在重复。
这是木槿暑假第一次在食堂遇到他,听到的。
木槿那天在食堂遇到他的时候,他和他的母亲坐在那里吃饭,木槿惊喜地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没有反应。方郁母亲说,在医院疗养了一年,医生说精神方面确定没有问题了,所以提前带他到学校来感受一下,但是他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愿意和别人说话。
其实木槿很清楚,真糊涂假明白又如何,他终究只能守着粉色的梦郁郁而终,小意,只求你能将粉红色的梦编织的再久远一点,久到刚好是他的一辈子。
(四)
一年前那个飘雪的夜晚,木槿无数次回想无数次悔恨……
“喂,方郁哥,你妈妈……”小意口气很是着急。
“哦,小意啊,方郁在排队,你等会,我把手机给他。”木槿回复着。
“给,小意电话。”木槿在扎堆的人群里大声喊着。
“她,有啥事啊?”方郁问。
“不清楚,你妈那边有什么事吧。”木槿把电话递过去。“唉,你不问怎么就给挂了,万一是你妈有什么事呢!”
“我知道,她想让我陪她去方特圣诞节夜场,别管,我妈要是有事肯定给我打电话的,这借口她都用多少年了,用烂了。”方郁一脸不在意地关了手机对木槿说,“过来排着吧,你的男神作家讲座就要开始了,准备好书我挤进去给你要签名。”
“等会就要见男神啦,开心,哈哈哈……”木槿看着方郁,一脸得意地笑着。
“长得又没我帅,至于嘛”
……
小意的尸体是第二天早晨在郊区马路边的绿化带里发现的,因为那把粉色的伞躺在雪地里,很刺眼,清洁工阿姨捡起那把伞的时候猛然边上有个孩子躺在了灌木里,身体附上了一层雪……
警察告诉方郁,死者因为出车祸昏迷后被丢在了事故地点旁的绿化带里,长时间低温受冻导致了死亡。
方姨在小意的葬礼上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说永远不能原谅他,如果没有小意发现心脏病复发昏迷的她,死的人就应该是她自己,而她宁愿小意没有救自己、没有去学校帮她找儿子,小意不会出车祸被冻死,她愿意自己就在那次昏迷中永远没有醒来。
木槿从小意的葬礼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方郁,听他发小说方郁住进了医院,任何人和他说话都没有反应,但只要动他手上的那把粉色的伞他就会立刻暴躁起来。
只是木槿没有想到,一年后还是伤心旧地,他还是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方姨吧,这些年一个人抚养方郁太不容易……只是那个粉色的梦,里面的人无力挣脱醒来,外面人从来没有参与的可能。
“小意,青梅竹马为他的付出,换来在他心里的永生,你可曾悔过?”木槿问着哭泣的天空。
执念粉色,郁郁而终。如果这是结局,那方郁的起身与木槿的擦肩,意味着什么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