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们的外婆冥诞111周年,去世也即将30周年了。一定要为外婆再写点什么,以前的文字又不想重复,那就想哪儿写哪儿吧。
外婆的外形是那种瘦小的弱女子形象,可是她的一生却承载了许多男人都无法承载的重负和磨难。我常常想,我的曾外祖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不能给我的外婆一个正常成长的童年?生下她却又丢下她,让她孤苦伶仃苟活于人世间!贫穷,在那个年代无情的挥舞着生杀之棒,既然曾外祖父已经被这根大棒置于死地,那么,年仅12岁的外婆被送到富人家当童养媳虽然很残酷,但也算有口饭吃。但是,我的外曾祖父应该不会没文化,否则他不会给我外婆取了一个有文化且一点也不俗气的名字:“茂盛”。想必他在生下我外婆时,心里是期望我的外婆,能够像葳茂的丛林一样,葱郁茂盛的生长吧!可是,在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外曾祖父连自己都没能活下去,何谈让他的女儿茂盛的成长!然而,生命中一旦赋予了“茂盛”这两个字,这两个字的精髓就必定会驻入到外婆的骨髓!
虽然我的外婆12岁就到了富人家(也就是我的外公家)当童养媳,在富人家当牛做马,受苦受难的日子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可以说是非凡的磨难!可是我的外婆仍然像一棵不枯的芨芨草一样,顽强倔强地活了下来。
我的外公家是一个大户人家,男丁少(仅我外公一人),姑娘多,出嫁和没出嫁的人老少三代常年十几近二十人在家吃饭,吃喝拉撒一应琐事全都扔给我外婆一人操持,稍有不慎便会招来非打即骂,外婆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没白没黑的劳作。没有娘家的依靠,童养媳身份的卑微和年幼身子骨的弱小让外婆活的屈辱而艰辛。成年后,外婆和外公圆了房,21岁时生下了我们的母亲。外公在家待的少,长期在竹山柳林一带做烟卡卡长,由于久不在家,和外婆的关系也很冷淡。后来外公又娶了一房媳妇,但这一房媳妇并不是外公纳的妾,而且外公为他的叔父家娶的(外公的叔父家没有男丁),也就是说外公一个人承担了他父亲和叔父两门的传宗接代之任,过去这种娶亲的形式叫“一门两不绝”。之后不久,我们就又有了一个舅舅。心地善良,宽厚仁慈的外婆对这个舅舅视如己出,对另一个外婆也亲如姐妹。在过去的封建大家庭,男丁和女丁的待遇是天壤之别。舅舅出生后,这个家所有长辈的爱都给了舅舅,而对我们的母亲是充满了嫌弃。到了读书的年龄,家里让舅舅上学,却不让母亲读书。外婆这个从不反抗的忍者在大是大非面前听从自己的内心,她坚持要母亲去读书,家里不给钱,外婆就拼死拼活在家务忙完之外,又为别人家洗衣洗被,在缝纫社接一些女工活熬夜做,挣下一些钱供母亲读书。外婆这一拼就是十多年,母亲一直读到“八高”毕业,这个文凭是民国时期最牛的高中毕业文凭。
就这样,这个封建大家庭个在我外婆的无尽付出中从旧社会迈入了新中国。
新中国成立后,外公家被划为地主成分,外公又做过烟卡卡长,双重身份的“罪大恶极”定是政府镇压的对象,外公最终还是在政府的监狱里没了性命(因病)。外公的去世对外婆并没有太大影响,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的外婆在解放后精神上也得到了极大的解放。随着这个大家庭人员的增减和结构上的调整,我们的母亲和舅舅都出门读书而后参加工作,外婆基本上稍事轻松了两年,1953年底,随着我的出世,外婆的生命又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其实,就是外婆的肩上又担起了抚育我们姊妹四个的重任。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至六十年代初,我们的国家还很贫穷,物质极度匮乏,政治运动不断,又遇上三年自然灾害,而这一时期恰逢我们姊妹四个陆陆续续降生到这个世上,父母虽说都在教育战线工作,但工资不高,再加上外在的各种艰难困苦,家里的日子过的很清贫,而我们都在不断的长大,对营养的需求使我们总是处在如饥似渴的状态,这常常让外婆左右为难又心疼不已。外婆勤俭持家、勤劳致富的本质此时又充分的彰显出来,给别人家洗衣洗被、给缝纫社做女工、给上班的人看小孩,甚至喂养一头小猪改善生活等等等等。外婆用她辛苦赚来的钱补贴家用,尽量使我们姊妹四个吃饱吃好,营养供得上。学校放寒暑假时,外婆又带着我们去河滩上捡广子石送到石灰窑,砸砖头送到建筑工地,捡煤渣敲开自家再烧……。
和外婆在一起成长的岁月,我们姊妹四人从牙牙学语到学业有成走出社会,再到成家立业,外婆又用了她四十年的时光陪伴我们,抚育我们。外婆这个外表弱小,不识一个大字的平凡女性用她与生俱来的通明事理,勤劳善良,无私奉献的传统美德,为我们树立了一个高大非凡的形象,她点点滴滴的行事风格、做人准则、处世之道对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形成起着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的作用。与她生活的日子是我们此生最幸福最快乐最享受的日子。外婆之于我们姊妹的养育之恩用任何语言都无以表达,任何的回报都无以回报。
晚年的外婆,我们的母亲已经退休在家操持家务,我们姊妹四个也都成家立业,外婆的第四代人也可以围着她“太太,太太”的叫个不停,她以她顽强的生命力和永不停歇,不计回报的付出让她的后辈散枝阔叶,开花结果,茂盛茁壮的成长。完成了她命中注定的福报,外婆大可以享几天清福,可是她身体不好,多年的哮喘病也一直没治好,反复发作。我们姊妹四个这个年龄段刚好是拼工作,带孩子,顾家庭的时段,对外婆的关心远远不够。外婆生命的最后一个多月,又查出患了晚期肝癌。在那个和今年同样残酷的夏日,外婆像一支燃尽的蜡烛,耗干了她生命的最后一滴油,噗嗤,灯灭了……我们心中的那盏灯,永远的灭了。那一日,她刚刚过完她八十一岁生日,踞今整整三十年!
在外婆的墓碑上,父亲为外婆做对联一副:
身经三朝风
事抚五代人
横批:功昭日月
父亲的对联是对外婆一生最贴切最完美的诠释!
(文图是我们全家1986年的一张合影,前排正中为外婆抱着她的重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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