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起于微末,就像我喜欢你,刚开始也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哪知道感情不由人,像大风席卷而来,轰轰烈烈之后卷走了你,只剩下了我自己。起于微末,无疾而终……
我叫黄岐,戴玄履黄的黄,十年岐路的岐。我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而自她离开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存在于这世间,不止有活着与死亡两种状态。心死人活,如同死了一样的活着,是黄岐离了陈微末后,才有的感触。
三年了,她已经在地底沉睡了三年。昨天我刚给她过完她二十八岁的生日,而在她生日的前十二天,是她的忌日……
我在她离世的三年来,自杀过三次,一次服药割腕,被抬去医院半个多月才出来,一次跳河,被路过的好心人从栏杆上捞回来,一次烧炭,才开始筹划就被我妈发现……
三年来,黄岐活着的每一秒里都带着陈微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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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很阳光,温柔到极致的人。正是因为那能溺毙人的温柔,或者说是该死的温柔,让我从千万人中独独死心塌地的心悦她。喜欢上她的时候,我还是个高二的学生,而她,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我的语文老师。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场景,那是我军训的第一天。我们的初识并不是在高一第一堂语文课上,而是在学校楼梯间,一个正午十分,太阳光刚好可以透过比三楼还高的玉兰树叶子缝隙,照射到的拐角处。
她从楼上下来,我从楼下上去,我抬头,她的样子猛地一下就撞入了我的眼里。略施脂粉,眉若墨画,不说有倾城之貌,只是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不是庸俗的那种好看,是气质,说不出的温婉气质,不限于皮囊的美。
我那时候胆子还小,看着她愣了几秒钟就忙低头说“不好意思啊”,然后两步做一步跑回了自己教室,趴课桌上当鸵鸟了。
军训结束后我整个人都黑了一圈,而我就是以“黑鬼”的形象,第二次和她见了面。她成了我的语文老师,而就在她还没来教室的前半个小时里,我还在和一群像麻雀一样闹喳喳的同学们讨论她的名字。
她踏着小白鞋进到教室后的十秒钟内,趴窗边,坐桌上,靠后门框,分散在各方的同学都出奇一致,安安静静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不转睛,用好奇又带着兴奋的目光打量她的人里,绝对没有我。
因为从她进来的第一秒我就认出了她,那个楼梯间和我偶遇的女人,那天阳光透过玉兰树叶子,把光洒在她头发上的女人。
我可能是四十五个同学里唯一一个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的人,别人都期盼她能多看他们一眼,而我却像个鸵鸟,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子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闪躲,为什么下意识的不让她注意到我。
她用极为温和的声音做完了自我介绍,而我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归纳出了她一长串话里的几个重点。我知道她叫陈微末,另外两个重点分别就是她的年龄和籍贯。她今年二十二岁,浙江杭州人。
我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悄悄抬起头看她,正好对上了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我忘了她是怎么把我叫上讲台,又是怎么让我做自我介绍的。只记得,我浑浑噩噩的从讲台上下来坐到座位上时,她用她极为标准的普通话,温柔的腔调,说了一句“十年岐路,空负曲江花”。
而我也终于注意到了,黑板右上角,娟秀的字体“青萍起于微末”。
军训的结束代表着新课的开始,我终于迎来了我真正的高中生活,在同学们互相调笑对方为“黑鬼”的嬉笑声中,在她清晨带领我们早读的朗朗诵读声中。
往后的接触让我由衷的发觉,她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偶尔给我的感觉就是,她不像一个才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她的知识面很广,课堂上能由一个知识点拓展出很多与之相关的东西,她会日语,英语也讲得很流利,偶尔还会在课上给我们开开小灶,把英语老师要教的东西提前教给我们。
她喜欢穿很素净的长裙,头发蓬松的随意扎起,偶尔也会披散着,那定是才洗完头不久,发梢还带着洗发水清新的香气。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味,说不出具体是哪种花,只是特别好闻,她抱着书本慢慢悠悠走到我座位边时,我总是忍不住猛嗅几下。
高二的时候,她让我做了她的课代表,我们才开始有了频繁的互动。我经常在下课后抱着一沓作业本去她的办公室,她每次都会对我温和的笑笑,然后说一声“谢谢你”。刚开始我还不太习惯她老是向我道谢,总会弯腰不好意思的回一句“没关系”。后来抱作业的次数多了,听得多了,也就随她去了,偶尔在她给我奖励奶糖的时候,会小声对她说一句“谢谢”,而她会说“没关系的,辛苦你了”。她给我塞了五次奶糖,五次我们都是同样的对话。
某一天晨读的时候,她转悠到我座位边,突然弯腰对我说了句话,让我脸红了半节课,走了半节课的神。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语文试卷末,写着那次作文的要求,“以母爱为话题,写一篇800字的作文”,看似很简单,微微一想就能定下的思路,信手就可拈来的词句。而我,我愣了快十几分钟,才无奈的下笔。
成绩出来了,以往语文考年级前三的我,那次竟然连班级前十都没进,因为作文拉了分。
没有丝毫悬念,她唤我去了办公室,我知道她肯定是看了我的作文了。我以为到办公室后我会面临来自她的,有史以来第一次责骂和怒火,哪知道,她见到我时投过来的第一个眼神,是我看不懂的心疼和关怀。只第二眼,她眸子就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清亮。
她端了凳子给我让我坐下,办公室很意外的只有她一个老师在。她交叉着手指,思考了很久像是犹豫怎么开口,我看她的样子,就率先开口打破尴尬,问她叫我来办公室是不是想了解我的家庭情况。她听了,让我给她讲讲我妈妈的事儿,要是不想讲也没有关系的。果然,她是看了我那篇考场作文的。
母爱,或许我有感受过吧,也或许没有,早就记不清了。有关妈妈的记忆,只停格在我六岁以前,她和我爸离了婚之后,我一直都是跟着我爸过的,她偶尔也给我爸打电话说想见见我,但我却是极为抗拒的,所以我长到十七岁,也就只在过年的日子里见过她几面。
其实也不是不想见她,抗拒的情绪说真也真,说假也假,我或许只是没办法面对那样一个极为缺爱,敏感又自卑的自己吧。也不恨她,六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后来没有的也就没有罢了,反正我还没习惯享受母爱。其实晚上偷偷看她照片的时候,也会窝在被子里哭,看见别的小朋友拉着妈妈一起走路,也会从心里羡慕,但是我不渴望她再回来,不渴望叫她一声妈妈。
她知道这件事后又露出了那种目光,好似心疼我,又好似想要关怀我的目光。我终于又开始说起了我的口头禅“没什么大不了,谁离了谁不能活”。她却只是走过来抱住我,大概是说了一些安慰我的话。不要伤心,要往前看,身边还有人爱我,比如说她,之类的。
我当然没哭,只是听到她说“身边还有人爱你,比如说我”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愣神,然后脸红了一小会儿,也不知道她察觉到没有。
那天我没被批评,反而因为那个作文拉进了我和她的距离。她经常会在放学后找我谈心,虽然我有时候真的很忙,忙着刷题,忙着复习知识点。我们谈心的地点偶尔在走廊,偶尔在学校的玉兰花小道上,偶尔也在她的教师公寓里。
每次谈心都是从我最近的学习状况切入,然后牵扯进我的心情,我的家庭。我感觉她像是一个心理老师一样,几次下来就让她摸清楚了我所有的情况,甚至连我初二时候暗恋班上一个女孩子的事儿,也让我自己给抖了出来。她知道后也只是取笑了我一番,说我小小年纪就知道情情爱爱,搞暗恋这些,也没有批评教育我,也没跟我说,我生为女孩子,不应该喜欢跟我同为女孩子的人。
其实我也知道了不少她的情况,知道她大学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那个人追了她一学期,她看身边的朋友好像都在谈恋爱,又看那个男生人好像也不错,就答应了他。直到毕业他们俩分手,她也没多大伤心,因为好像并没有很喜欢那个男生,只是觉得不错可以试试而已。当然分手是她提的,不喜欢所以没必要吊着人家,况且毕业后也是各奔东西,以那个男生的性格,是不会选择和她一起来重庆教书的。
她家里还有个哥哥,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小宝贝,她给我看过照片,是一个长得很乖巧的小女孩儿,眼睛嘴巴都特别像她,这就是有血缘的原因吧。她家里属于小康家庭,不愁吃穿,爸爸是单位的管理人员,妈妈是历史老师。听她说,她爷爷也是老师,教美术的,也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养育出她那种温柔的性子,独特的气质也说得过去。聪明博学,知性理智,善解人意,她所有的良好品格和优点,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们私底下关系越来越好,她老喜欢叫我乖乖,而我对她的称呼也从陈老师,变成了陈陈。她不纠正,任由我那样喊,还说听起来挺亲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很期待和她谈心,甚至期待起上她的课。当我发现我喜欢上的时候,是高二下学期放寒假那段时间。
期末的时候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复习,为了考一个好成绩,过个好年多拿点红包。上了高中的同学们都比较自觉,也有向学的精神,挑灯夜战,不吃早午饭,这些都是常事儿。这样紧张的复习氛围被打破,是因为我有天突然晕倒在了课堂上。原因很简单,我自己醒过来时也格外清楚,因为我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胃疼疼晕的。
我不清楚的是,为什么陈陈她会在我的病床旁。我记得我晕倒的那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不送我去医院,也该由班主任或者同学送我去的,但是为什么我醒过来时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我当然问了她,但是她却没有认真回答我,只告诉我她给我爸爸打了电话,我爸马上就会到医院。然后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被陈陈这个女人狠狠的训了一顿,说我不要命一样。训完又不放心的嘱咐我,一定要按时吃饭。
后来放假之后我才从我基友那儿得之,那天是她送我去的医院。英语老师看见我晕倒吓了一大跳,叫我基友去办公室找我们班主任,让他送我去医院。结果班主任没找到倒是碰上了她,我基友就拉着她跟她说了我的情况,她听了之后跑得比我基友还快,像是百米冲刺一样杀到了我们教室。我基友说,她当时来到我们教室,见到脸色苍白趴在课桌上的我时,嘴唇都吓白了,声音颤抖着让其他同学帮忙把我扶出去。
然后这个女人就一个人把我送去了医院,当然,是打的车去。她比我还矮一个头,大概160的样子,看起来又颇为瘦削,怕是九十斤都没有,我根本不奢望这样的她能背着我去医院。
我基友跟我说,陈陈当时急匆匆又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她都感到神奇又惊讶,虽然知道她心地善良又温柔,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紧张一个学生,也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神情。我也不知道这个狗女人是不是在往夸张了说,只是感觉陈陈她没必要这样紧张我啊,但是也在心里开始甜蜜起来。被她关心在乎,看她因为我生气跳脚,好像是种挺不错的感觉,那种感觉,可以说是很喜欢。
我喜欢上了陈陈,喜欢上了那个在我心里貌比西施,善解人意又博学多才,浑身散发着温柔气息的女人。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很惶恐,甚至天真的以为,她或许对我也是有好感的。
我坚持每天都写日记,“陈陈”这两个字总是频繁出现在我的日记本里,她也成了我每篇日记里的主角。春节前一天晚上,刚过十二点,我就明目张胆的给她发了信息,祝她新春快乐,末尾还暧昧的擅自加了三个字“爱你呦”外加一个小表情。
她很快回了我“同乐呀乖乖”然后给我发了红包,上面标注着“拿去买糖吃~”。她知道我喜欢吃糖,经常兜里都揣着奶糖,然后上课慢悠悠走到我边上的时候,从兜里摸一颗糖攥在手里,装作不经意的用手撑在我桌子上,然后拿开的时候糖就留在了桌上。
我不好意思不收她的红包,又不好意思就那样收了,就跟她说过几天等家里亲戚走光了,我请她出来吃火锅,她答应了,这也就有了我们第一次“约会”。
那是我陪她过的唯一一个冬天,“冬季里的一天”也算是冬天了吧。
我找了火锅店,按我们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在那儿等她,结果她也来的很早,我到后十来分钟的样子她就来了。鼻子冻得红红的,双手捧着不停的哈气。这个女人出门竟然没有带手套和围巾。想了想也不怪她,她这是第一次在重庆过冬,好在她爸妈还专门从浙江过来陪她过年了。
我鬼使神差的就脱了自己的手套给她戴上,又在她呆愣的眼神中把围巾也一并绕在了她脖子上,她忙伸手想把手套和围巾取下来,我叫她先暖暖,我穿得厚一点都不冷,还顺带数落了她一顿,出门连围巾都不知道戴,傻乎乎的。
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是我在巴拉巴拉不停的讲话,她微微的笑着只是偶尔回应几句,倒是经常把烫好了的菜和肉往我碗里夹。吃完饭我就带她去逛商场,商场里有暖气比在外面待着舒服多了。她不知怎么的竟然想去抓娃娃,我就陪着她去了,结果她抓了半天一根娃娃的毛都没抓上来,我不厚道的笑了她,哪知道我们温柔的老师大人,竟然也会撅嘴生气。
为了哄她,我就只好亲自上阵,答应给她抓几个娃娃扛回去。实力允许,我还真抓了一个很大的熊,还有一只小的皮卡丘和两只小兔子。她留了只兔子给我,其他的都往自己怀里抱了。玩到快傍晚的时候,她说她该回家了,我强烈要求送她回去,她拗不过我就答应了。我家离她租的房子不远,冬天路面滑也少有出租车,我们就这样一起走着回家,途中下起了大雪,我很皮的用脚踹路旁的大树,让在大树下的她接了一身的雪。她放下娃娃就在地上刨雪来扔我,不知不觉我俩玩起了打雪仗。
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她抱着娃娃扑到我身上,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今天玩得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傻里傻气的问了她一句话:霜雪满头,我刚刚和你一起走了那么久,算不算是白首了啊。她好笑的看着我,转身上了楼,我听到她用重庆话说,想惊想怪的……这女人重庆话倒是学到了精髓啊,也不知道谁教的。
青萍起于微末(百合)高三开学,我天天都努力的去她面前刷存在感,打着问问题的幌子,每天去她办公室好几次。她倒是不生气的,还经常往我兜里塞糖,哪怕知道我是故意装不会做题,她也耐心的跟我讲解。我呢,偶尔和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偶尔脸皮很厚的周末晚上往她公寓里钻,偶尔也给她带带早饭,在她生理期的时候跑食堂去问那些阿姨借口锅,给她熬点红糖姜茶。为了她,时间嘛,挤挤总是有的。
有次放五一小长假,学校组织补课,我虽然想回家但是也不能忤逆学校的安排。她的语文课排得最少,这让我本来就抗拒补课的心理变得愈发强烈,而我也发现了,她来上课的时候没有以前那样神采奕奕,偶尔一个淡淡的笑容,都带着一丝倦意。她在讲文言文,我一面假装认真听讲,一面想着下课要不要去给她泡点红糖水,算算时间,好像离她生理期还有五天的样子。也可能是提前了吧,总之她好像不太舒服,脸色苍白像是缺血一样……
一拉下课铃,她立马停止了讲课,眉头微皱连书都没有放好,就急匆匆地往外走。我赶紧跟了出去,一出教室门就看见她蹲在地上,脑子嗡的一声,我猜她肯定是亲戚来造访了。她每次来大姨妈都挺辛苦的,应该是宫寒,每次来都会痛很久,使得她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脸色也惨白惨白的,我简直心疼到呼吸静止。我把她扶起来,还傻里傻气的问她,要不要我背她回教职工宿舍休息,她虚弱地摇头,说她这个状态可能不能继续讲课了,让我们下节课上自习,自己好好刷题。
她竟然还是打算继续呆在教室里看我们上自习,问同学要了最后排空着的板凳,规规矩矩的坐在讲台上,但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弯腰手捂肚子的姿势。我边看书边时而抬头看看她,她手里捧着我刚刚给她泡的红糖水,脸色还是不好看,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想把疼痛强压下去。我越看越焦灼,以前她来大姨妈也没这次这么严重啊,都这样了还要呆教室里,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啊。
终于熬到了下课,我一把把书拍桌子上,就气势汹汹地走上了讲台。她愣愣的看着我,不明白我想要做什么,我问她要我扶她回去还是用背的,她愣了几秒,看看底下的学生,又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我,弱弱的说,她好像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事实是,出了教学楼就是我一直背着她在走,可能是觉得影响不好,她非要我走银杏树小道,因为那边人少……还好她瘦,背起来也算轻松,不然绕那么长一段路,我觉得我可能会废。
那天我又死皮赖脸的在她那儿借宿了一晚,代价就是给她做饭,还有暖床。她其实会做饭,做得还挺好吃,但是由于亲戚来了,相当于一个病号,做饭这样伟大的任务自然就交给我了。好吧,其实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非要给她做顿饭吃的……
我俩真的不像师生关系,她还笑说认我当妹妹得了,我说我才不要当你妹妹呢,怎么的你也该叫我声姐姐吧,看在我这么照顾你的份上。她拿枕头扔我,说我没大没小的,晚上睡地板去。我赶紧认错,姐姐姐姐的喊她,一副任她欺负的样子,把她乐得脸都笑开了花。
结果乐极生悲,大笑的后果就是,血崩,她差点要换新床单……
放暑假后她回了浙江,我恋恋不舍的送她去的机场,差点在她面前哭一场,搞得她也眼睛红红的,抱了我好一会儿。其实我那时就想告诉她我喜欢她的,但是我不敢,我怕说了我们关系就回不到以前那么好了,虽然她对我很好,让我感觉她可能也是喜欢我的。我还是选择了做一只鸵鸟,想着再等等吧,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暑假里我经常给她打电话,晚上还非缠着她给我讲睡前故事,她这个人真的好温柔,我怎么样无理取闹她都将就着我,还真的认认真真的给我讲了一个星期的睡前故事。我跟我基友说了这件事,那货怂恿我去表白,说如果这样都不算喜欢,那她就要不相信爱情了。
我当然没敢表白,我想等高三毕业那天再告诉她,不然我现在就说了她就算是喜欢我,我们也不能在一起。因为她是我老师,老师和学生在一起是学校明令禁止的,更何况我和她还都是女生,到时候学校的人知道了,她肯定会被开除,而我也照样逃不掉这个命运。哪知道我这个计划被提前进行了,因为我感受到了威胁。
高三下学期,才开学没两个星期,我就听人说隔壁班教数学的一个男老师在追求陈陈。我又气又急又害怕,最后还是选择了亲自去问她。她很坦诚的告诉我是有那么回事,就催促我赶紧回班里复习去,我生气赖着不走,非要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数学老师。她没看我,眼睛看着走廊外的玉兰花树,我见她不搭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一甩就跑回了教室。
随后的几天她好像都有意无意的在躲着我,更是坐实了她喜欢那个数学老师的事儿。我第二次去找她,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她不在办公室,也没在平常喜欢呆的玫瑰花圃旁,我问了同学和其他老师,知道她不在食堂,学校也没有召开什么会议,就猜她应该在教室公寓里。结果一去敲门,她还真的在里面。
我忘了我是怎么死皮赖脸,磨着她非要进去的,她把我放进门我就自觉的锁了门,然后急匆匆的质问她为什么这几天要躲着我,她说她没有躲我只是最近事情多,还让我好好复习备考不要东想西想。我又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数学老师,她眼神复杂的看了我很久,我也没办法形容那个眼神,好像很痛苦,很压抑,又有点挣扎。她最后还是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转身回卧室说她不舒服想睡一会儿。
我那天干了一件很蠢的事儿,很蠢又很大胆……我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往卧室去的她,逼着她回答我的问题,她也生气了,甩开我手大声说“是,我就是喜欢他,行了吗”。我气得发笑,然后把她甩到了墙上,摁着她肩膀强吻了她。她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可能也是因为我太用力把她磕疼了。她很用力的推开了我,随之而来的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其实我那句喜欢还没说出口,我还没开始正式表白,但是她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我没必要再说那些煽情的话了。我没有大哭,也没有抬头看她,她也一样,出奇的平静,甚至没有想查看我被她打的脸。我愣了一会儿就转身想出门,走到门口却被她拉住了,回头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带着血丝,嘴巴也红肿着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最终她就只说了几个字“我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呵呵,是我逾越了,是我整天活在幻想里,她根本不喜欢我,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哈哈哈不想让别人知道,行啊,行,以后形同陌路就是。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那么极端又幼稚,只想着如何同等的对待她报复她。面对这段还没开始就夭折的感情,那时候的我选择了退回到原点,露出尖刺,不再接近她也不让任何人接近我。我仍然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听她上语文课,仍然努力复习,没有一蹶不振,又开始说起了那句话“谁离了谁不能活”。她不喜欢我,我换一个人喜欢就是了。但其实这些都是自我安慰,心里有多痛多心酸只有自己才知道。
高三毕业那天,我去给她敬酒,她憔悴了不少,嘴唇没有血色,看见我,微微笑着与我碰了杯。我没说话,把以前和她一起抓娃娃时,抓到的那只小兔子拿给了她,还有我写的一本日记。她看着兔子没有接过去,竟然眼眶一红哭了,我吓到了,连忙抱住她哄着她别哭。那天我和她还是没说什么话,毕业典礼一散就各自回家了。我真的要离开她了。
毕业的那个暑假,某一天里我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接通,她带着颤音喊我“乖乖”,我听得出她刚哭过,问她是不是看了日记,她那天跟我说了很久的话,她说她根本不喜欢那个数学老师,也没有答应他的表白,她说她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打我那一巴掌,当看到我脸上都肿起来的时候,她心里抽着疼话都说不出来,她叫我不要讨厌她不要恨她……怎么会呢,那么喜欢的人,根本恨不起来啊……
其实到电话结束,她也始终没有说她喜欢我,我知道很多东西强求不来,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知道我喜欢她,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她要装傻,我也只能陪着她装。
没过多久,我却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
陈陈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送去医院的途中一直喊我的名字……
我疯了一样的连夜订机票飞去浙江,第二天白天赶到了她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的门还没有开,她的父母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一样坐在铁质的长椅上,没过一会儿她哥哥也来了,神情焦急一来就问起她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少个小时的抢救,她终于脱离了危险。医生出来的时候把她爸爸喊到了一边,她哥哥也跟着去了,我第一时间冲进了手术室。病床上躺着我日思夜想的人,脸上缠着一半的纱布……我不敢抱她,也不敢碰她一下,我怕她会疼。眼泪就像水一样不停的涌出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痛。还好救回来了。
他爸爸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她妈妈,红着眼睛走到了陈陈的病床旁坐下,握着她的手,哽咽着不敢哭出声。她爸爸哑着声音把我喊了出去,然后我得知了一个噩耗……
陈陈就只有几天时间了,她脑里有一颗肿瘤,已经恶化了,他们以前一直不知道,陈陈也从来没说过,是医生检查出来的。她本来身体就虚,还出了车祸,能抢救回来已是万幸,但是只能按天数活了。
我听完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脑子就回荡着一句话“陈陈只有几天时间了,按天数活了……”
我守了她两天,哭了两天,我生怕一睁眼她就不在了,晚上连觉都不敢睡。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在守着她,虚弱的喊我“乖乖”,我憋住哭,露出怕是这辈子最难看的笑容给她。她在第三天晚上跟我说了她的病情,早在半年多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脑子里长了肿瘤,那时候已经没得治了,她没敢告诉家里人,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恐惧和绝望。
其实她也一直知道我喜欢她,但是她不能回应,她说她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浪费一个女孩儿的感情和青春,她给不了我未来,怕她死了之后我会伤心,所以当那个数学老师追她,她才故意演了戏给我看。
我终于听到了她亲口说“乖乖,我喜欢你”,我回应她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她,比喜欢任何一个事物都要喜欢。“呐,就好比你是太阳,我是地球,我被你吸引着,离了你就会走向毁灭,你说我是有多喜欢你”……但她还是说了那一句话,“原谅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五味陈杂吧,我只是本能的抱着她,又不敢抱太紧了。
她亲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亲我。她缩在我怀里,伸手摸我的脸,她说我长得很乖巧,所以老是喜欢喊我乖乖,她说这个称呼不准别人喊,她死了以后也不准,我大声吼她“说什么傻话”,她抬头就吻住了我。冰冰凉凉的,她的唇没有什么血色,也没有什么温度。她让我抱着她睡觉,我就一晚上没敢动,一直抱着她,我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化成泡沫,被一阵风给吹走。那几天,我从未有过的害怕死亡……
陈陈偶尔神智不清明了,他爸妈和她哥哥也开始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第四天晚上的时候她突然喊头疼,疼得往医院的墙上撞,又开始呕吐不止。我死死的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宁愿这样痛苦的人是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为什么病痛要降落在她的身上!她才二十五啊!她很痛苦,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她爸爸去喊医生,她妈妈哭得都要晕过去,她哥哥眼睛红得带血丝,想过来抱她又不敢。
医生给她注射了药物,她安静了一晚上,我却绷着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第二天她一醒过来就一直喊我的名字,我把床调高,把她抱在怀里,她安静的流泪,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我的脸。她说她昨晚梦见有人来带她走,自称是天堂的天使,还长着白色的翅膀,她们说她是天使的化身,如今功德圆满要带她回天上受赏。我慌乱的抱紧了她,根本不相信什么天使之说,我很害怕她突然就没了,我不想她离开我……
她还是没有熬住,在医院的第七天,2016年8月10日22时36分12秒,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很平静,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我却再也喊不答应她了。
青萍起于微末(百合)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就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了,心里抽痛得麻木了。她爸妈哭得撕心裂肺,她哥哥一个大男人也哭得像个小孩子,而我抱着她像木头一样,脑子里一直闪过以前和她相处时的样子。
我喜欢的人没了,她才25岁,她很善良很温柔,看到街边乞讨的乞丐会给他钱,看到流浪猫会专门买东西给它们吃。她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眼睛很好看,清澈又灵动。她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她喜欢在兜里揣我最喜欢的奶糖。她做饭很好吃,她对我很好很好,她……说她喜欢我……
像她这样美好的人,我现在真的愿意相信她是被天上的天使带走了,上帝看她太美好了,不愿让她留在这个残忍的尘世。而我,我也想和她一起去啊,她怎么能丢下我,她对我这么好她走了我怎么办,让我怎么习惯一个人,一个人带着那么多和她一起的记忆活下去。
我留在杭州参加了她的葬礼,我喜欢的这个女孩儿,被烧成了灰,埋进了泥土里。不知道来年那里,是否会开出温柔的花。
那段时间,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她真的去世了,我自己骗自己,她只是躲起来了,在跟我玩做迷藏呢,在医院里躺我怀里的人根本不是她,我那么喜欢的人,她肯定还活着……我得了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我爸把我带去看了心理医生,开了药。我回家就把药全吃了,安眠的,治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的。
我割了腕,想自杀去陈陈所在的那个世界。那段时间我疯狂的想自我毁灭,我想弄死自己,我想再次见到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天晨读课上,弯腰轻声跟我说“你身上有股奶香味”,让我红着脸走神了半节课的女孩子……
三年,自杀三次之后我放弃了,我终于接受了她去世的事实。我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女孩子,她满眼都是温柔的唤我“乖乖”,她兜里揣着我喜欢吃的奶糖,她耐心的给我讲题讲作文,她陪我大冬天走在寒冷下雪的街道上,她给我讲睡前故事讲到凌晨……她叫陈微末,黄岐再也等不来一个陈微末。
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是啊,没了你的第三个年头,我照样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只是这样的活,比死还难受。地球离了太阳会走向毁灭,黄岐离了陈微末会生不如死。我再也不说那句“谁离了谁不能活”。
写完这些,我翻出了从杭州回来时,她妈妈给我的一个木质小盒子。里面都是陈陈的东西,两个日记本,一沓我的试卷,就有那次那个“以母爱为话题”,我没有写好的试卷。我看了陈陈写的日记,笔记工整娟秀,三分之二都是关于我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三楼的楼梯拐角处,她来上第一堂课发现我是她的学生,她了解到我的家庭情况很心疼我,她发现我那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喜欢吃奶糖,她让我当了她的课代表,她喜欢我每天去她办公室问她题,她在新年收到的第一个祝福信息是我发的,她很开心那天我陪她抓娃娃在雪地里漫步,她喜欢我给她抓的那只皮卡丘,她知道我喜欢她后很开心又害怕,她得知了自己脑里长了肿瘤,她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怕他们担心,她有意无意的疏远我心里很难受……”
“那天我去质问她她很慌又只能让我误会,我强吻她她竟然不想推开我,她打我那一巴掌酝酿了很久后来也愧疚了很久,她拉住往门外走的我是想跟我说她也喜欢我,毕业那天她很舍不得我看见我把兔子还给她一委屈就哭了,假期里她很想我就看了我给她的日记本,她很感动我这样傻乎乎的喜欢她,她哭完之后给我打了电话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我她也喜欢我,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不想连累我……”
日记的最后一页,她娟秀的字体,写着“春风沉醉的正午遇见你,从此东南西北风都一样了,清晨也是傍晚了,不想你,也是想你了。”
日记的最下角“陈微末喜欢黄岐,是想从二十五岁相守到八十岁的喜欢”。
青萍起于微末(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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