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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与下井继续调査小林充，但是却査不出有用的线索。
黑道分子通常会有一些俗称「赚钱门路」的资金来源。最有名且最恶劣的赚钱门路，就是使用暴力或者恐吓、贩毒等等。黑道分子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赚钱法子。
比方说，利用虚构的请款理由向店家收取保护费。
过去的黑道，经常使用「若想在我们的地盘做生意就得给点埸地打」这种理由向店家收钱，但是自从《暴力团对策法》实施了之后，就很难故技重施了。按照现行的法令内容，指定暴力团的成员不能拿出印有帮徽的名片，只要亮出来就等于是恐吓行为。
那要怎么收钱呢？
必须以合法掩护非法。黒道会安排一些正当的生意，比方说贩卖手巾或是出租观赏植物给店家，或是制作印有店名的打火机或纸杯垫也行。让店家下单给自己，再实际出货给店家，但是收取的商品金额却远高过市场行情。假设贩卖的商品价格超过市场行情的十倍，其中九成就是店家缴交给帮派的保护费。店家既然缴了保护费，万一有人来闹场或遇到什么纠纷，就可以请帮派的人出面处理。实际上，店家与黑道之间的互助模式，依然没有因《暴力团对策法》的实施有所改善。
小林也是利用这种方式赚钱。他替店家印制东西，顺便收取保护费。但是他接的订单多半是店家自己的广告传单，不太可能因此与谁结下什么梁子。
他们访谈过某家酒店的店长。
「他替我们设计的传单还满漂亮的喔。他会来店里讨论传单的内容，每次下单大约三、四天就送来了。印好的传单效果比想象中还要棒，反而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的确，店长给玲子他们看的传单确实很漂亮。
听说小林还会替酒店设计菜单。
「你们看……菜单也很不错吧？版面做成这样很时尙吧？字体也经过精心设计。我曾经听小林提起，他女朋友很有美术天分，所以他都是请她帮忙设计，又快又好。唉……想不到小林竟然死了……」
他们很意外，志村惠实竟然还有设计方面的天分。
也可能调查后会发现，小林还和别的女人交往也不一定。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玲子与下井于晩间七点左右回到中野分局。
他们走进位于四楼走廊尽头的礼堂，首先环顾四周，目前礼堂内只有一半的侦査员。
这时玲子感觉到某人的视线，倏地回头。
——那是什么？
门口的另一头，通往电梯的走廊尽头附近的靠左侧墙角，有个黑影晃动一下又随即消失。
「小妹，妳怎么了？」
「啊，没什么。」
玲子原本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是她继续看着那个角落时，又看见黒影动了一下。
「……下井股长，抱歉，我失陪一下。」
玲子小跑步回到走廊。
跑到半路时，又看见那道黑影一闪即逝。但是这一次玲子看得很清楚。那人穿着外勤的制服，应该是地域课的男警官。
她加快脚步走到电梯前左转，那人竟然蹲在楼梯间。他背对着玲子，抱着双腿颤抖不已。
「你是谁？」
玲子一问，那人便缓缓地转过头来。
「……难道是……井冈？」
井冈是三年前世田谷区发生一起杀人命案时，她在搜査总部共事过的刑警。接着来年又分别在龟有分局与蒲田分局合作过第二次、第三次。一年之中被分配在同一组一起办案'两次。不知何故，她去年没有遇到井冈，没想到今年来到中野分局就遇上了。
「你是井冈吧？」
他点点头，头发被警帽压塌了。
「……请别看我……」
井冈嘴上这么说，蹲着的身体却慢慢转向玲子。他紧紧抱住双膝，好像是不小心全裸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女人，藉由这样的动作多少遮住自己的身体。但只是徒劳无功。
「我……不想让玲子主任看见现在的我……」
不想让我看见？明明是自己故意出现在我面前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在这种地方这样蹲着很奇怪，快站起来。」
那德性让人看了想吐。
过了一会儿，井冈抬起颤抖的脸，脸上竟然挂着两行清泪。
「我……被调来地域课了……」
「嗯……看得出来。」
说完，井冈故意叹气。
「原以为我和玲子主任已被命运的红线绑在一起。可是我却……所以，我不希望玲子主任看见我这副模样……可恶……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好没出息……竟然让我去派出所当差……总觉得……唉……」
井冈变换姿势，这次竟以美人鱼坐姿侧坐在地，还用暴出的门牙咬着右手的袖子装可怜。
「我说井冈，穿着警察制服是哪里让你觉得丢脸？派出所当差哪里不好？你这样抱怨，是不是想被全国十万名地域课警官盖布袋狠扁一顿？」
「想扁就扁啊。」‘
井冈松开咬着的袖子。
「比起被盖布袋，失去和玲子主任之间的羁绊让我更痛心……我们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可是……却不能一起査案，我好惨啊！既然如此，不如死了算了。」
哇。了不起。玲子原本就觉得井冈是个恶心的家伙，没想到才多久没见，恶心功力更增进不少。
「玲子主任至少、至少侦査会议结束后请我出去喝一杯嘛。」
玲子忽然想捉弄井冈一下。
她得意地差点笑出来，还好忍住了，脸上依然保持正经的表情。
「拜托嘛……玲子主任。」
井冈的手伸向玲子脚下的包头鞋，玲子立刻后退，避开骚扰。
「不行喔，井冈君。叫我怎么约你啊？你现在已经不是刑警了……让我很失望。这么一来下班后也不能一起喝一杯咯。再见。」
才刚说完，就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
「呜哇！」
井冈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接着咬住自己的左手指尖。
「好……好过分喔！」
还以为井冈想乘势站起来，没想到他一溜烟地从楼梯冲下去，
玲子只听见「好过分喔」的喔喔声一路自楼梯渐行渐远，没过多久起喊声又变成啊啊啊的声音，这次眞的是惨叫。同时还传来一阵啪啪咚咚的低沉噪音。
玲子站在楼梯上方观察了一会儿，却沿不出并冈摔到哪里去，不过，她并不特别担心井冈的死活。
毕竟那可是个名为井冈的生物。
不会因为摔下楼梯就死掉。
回到礼堂时，下井又问了一次：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玲子正打算在开会前整理一下今天访谈的内容，没想到手机好震动。玲子尙未从口袋拿出手机，震动停了。应该是简讯。
会是谁挑这种时候传简讯过来呢？玲子寻思着，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今泉。
【会议结束之后，请到医院后面的儿童公园碰面。】
简讯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奇怪的是，今泉竟会用简讯联络玲子。
开会时玲子一直在想，为何今泉要传简讯约她见面？
可见今泉并不想在礼堂直接叫她过去谈话。今泉只约了自己吗？有没有约菊田或日下他们，或是股里其他刑警？
会议报告的结果，包括玲子这组，大家几乎都没有具体的收获。只有组对的人发表了调査仁勇会的若干成果，可惜都是一些与小林充被杀毫无直接关联的内容。小林充所属帮派六龙会也说小林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小角色，可有可无的小喽啰之死，不太可能影响到上游的仁勇会。
事实上，仁勇会本身正面临很微妙的状况。
仁勇会的上游组织是石堂组。石堂组第四代组长石堂神矢最近身体欠安，长期住院疗养。
组对的人说，负责代理石堂处理帮中事务的是石堂组的若头，也就是仁勇会三代会长——藤元英也。这个藤元似乎心怀不轨，打算趁石堂住院时胡来。
简单来说，藤元派最近经常发生内閧。组对的人猜测，或许小林充的死就是藤元派的人所主导，想藉此引起内閧。
组对报告的黑道内幕太过复杂，玲子根本听不懂。只是就印象来说，她认为小林的死应该和黑道内部的权力斗争无关。像小林这么没用的小咖流氓，不太可能造成帮派内斗。他连房租都付不起，为了省设计费，竟让自己的女人帮忙设计广告传单。就连老大听到他的死讯也只觉得好笑，怎么看都不觉得会有人为了面子之类的原因专程替小林报仇。
可怜啊，这次组对的调查算是失败了。玲子心想。
会议结束，玲子对下井说有事要处理便离开了礼堂。平时总是跟前踉后的菊田，今天也只面带微笑地跟玲子说：「辛苦您了—.」没有跟上来的意思。石仓这次担任联络人，并没有和大家一样坐在礼堂下方的位子，而是被安插到上位旁边，放置事务机器的角落。叶山就算了，连另一个巡查长汤田康平也没有开口找玲子喝一杯。
好奇怪的气氛。
玲子走楼梯到一楼，从大门离开了分局。
今泉简讯里提到的医院，指的是中野分局后方的宫本综合医院。玲子走到医院旁的小路。指定碰面的地点在医院后方。
啊，找到了。
小路到此分成V字型的两条叉路。被住宅区包围所形成的三角地带就是儿童公园。没有高高的树木围篱或诡异的隐蔽处，算是视野良好的公图。时间接近晚上十十一点，公园内已没有孩童的踪影。
公园里的游乐器材只有造型圆胖的溜滑梯与一座秋千。有玩沙区，但是为了防止野猫进去尿尿，上头罩着一层网子。就是一般东京常见的那种既不宽敞却也不小、大小刚好的公园。
有个穿着大衣的男人，坐在玩沙区另一头的长椅上。
日下主任？
玲子绕过前方的花坛走进公园，日下也注意到玲子而站了起来。
「姬川……只有妳来？」
「是。股长没有找我们组的其他人。」
日下点点头，接着巡视整座公园。
今泉还没有到。
「不知道股长特地约我们到这种地方，是想谈什么？」
「是啊」
干爽的风吹得锹千咿呀作响。
砂砾地面上的落叶随之滚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玲子看见刚才进来的入口处，出现一个像是白色或乳白色的人影，还以为是今京，结果不是。是附近的居民。那人继续走了约二十公尺后，走进一家玄关亮着灯的民宅。没多久，玄关的灯也熄灭了。
又过了五分钟，今泉才姗姗来迟。
「……抱歉，约你们到这么奇怪的地方见面。」
他觉得很冷似地耸起肩，缩着脖子。
「约在这里也无所谓……是不是要谈什么机密？」
日下开口问道。今泉听了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某样东西。原来是罐装咖啡，他总共带了三罐。日下与玲子道谢后收下各拿了一罐。
好暖和。握着热烫的咖啡罐，紧张的情绪稍微获得纾解。玲子有点舍不得啦掉它。不过身边的两个男人却不约而同地啵地一声拉开拉环，大口喝下咖啡，他们吐出的气息凝结成更白的雾气。
今泉点了一下头。
「……其实，这次的案件被追加了一个限制。」
限制？
玲子觉得奇怪，但是没有说什么。日下也沉默不语。
「我希望你们之后查案时就算査到柳井健斗这个名字，也不要继续追査下去。」
今泉也说明了柳井健斗的汉字写法。
「……不能在侦査会议上发表有关这个人的讯息，也不能记录在报告里。侦査员们也不能私下讨论。请两位见机行事，在最恰当的时候转达给组员并彻底执行。不能告知组对的人或做任何说明。至于如何阻止机动搜査队或辖区分局的搭枪调査这个人，就由我来想办法。」
玲子心中彷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
为什么要先下令阻止大家调查一个根本还没查到的人？
「……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今泉默不作声。
「股长！」
玲子忍不住提高音量。
她的声音传到昏暗公园的角落后消失。
今泉皱起眉头。
「小声点……别吵到附近的居民。」
很难不大声啊，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个叫柳井健斗的人是什么来头？」
对于玲子的问题，今泉用摇头代替回答。
「……股长，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令，光是叫我们不要査柳井健斗这个人却不说明原因。至少要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能査。」
日下伸出手想安抚激动的玲子，但是手还没碰到玲子就被她甩开。
「调查凶杀案却不准査某个特定人物，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办案方式。难道说您以为下了这样的命令大家就会乖乖地不去査柳井健斗？不……不只是我。相信另外的侦査员也跟找一样，听到这样的命令反而对这个人产生浓厚兴趣，想知道这个柳井健斗究竟是什么人。这个命令实在太疯狂、太奇怪了，股长。」
今泉又喝了一口咖啡，眼睛看着溜滑梯。
「……姬川。觉得奇怪也好，总之，拜托妳配合一下。总有一天我会跟妳说柳井盹斗究竟是什么人。现在也只是禁止搜査总部的人査他而已，还是会有其他单位的人负责追査。所以……请妳答应我，不要査探这个人。」
绝对有问题。平时的今泉不会用这样的措词说话。
「是不是上层跑来施压？」
今泉不置可否。
玲子稍微从名字的发音想象了一下这个人。健斗，听起来像是年轻男人的名字。
「……难道柳井健斗是某个高官的儿子？」
今泉还是没有反应，
「如果他是什么警界高官的小孩，那我絶对不可能听命。两年前，我在龟有分局就曾经遇过……」
「不是高官的小孩。」
今泉烦躁地否认，但是却咬紧牙关，不愿意多说。
玲子继续追问。
「若不是警界高官的小孩，那又是什么来头？高官本人？还是议员的儿子？关系人……不会吧。」
「够了，姬川。」
日下插嘴说道。今泉拍了拍日下的肩膀。
「日下、姬川。我目前只能透露这么多。」
今泉发出短暂的叹息。
「……总而言之，如果这次你们硬要追查下去，很可能会害和田……和田课长丢官。」
「什么？」
硬要追查下去的话，一课课长会丢官？
「当然，若和田课长的位子保不住，桥爪和我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只不过桥爪和我都还有退路，就算被踢出一课，也还有机会回来。可是和田课长却无路可退。结束了课长任期，之后可能担任参事官、警校校长或其他课课长。不论被指派哪个职务，接下来都只能等退休，不可能再回一课。和田课长一直为一课鞠躬尽瘁，甚至忙到没有成家。我绝对不能让和田课长在退休前承担任何失败。」
玲子知道今泉对和田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对今泉而言，和田不是一般前辈或上司的身分，比较像是师父或父亲般的存在。
今泉很尊敬的和田，如今面临的是可能会被逼退出警界的状况？其中的关键人物便是柳井健斗？
柳井健斗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也觉得这样做不对，但是我现住不知道该怎么做比校好。我也并不打算一直放着不管。只希望目前你们能配台一下，先不要追查这个人。拜托……我不希望若和田科长的警察生涯以这种方式结束。」
日下点点头说：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先不查柳井健斗。」
「……抱歉。谢谢你的配合。」
但是玲子却无法回答。
不调査。不碰这个人。
玲子怎么也无法向今泉保证她能做到这些要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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