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科是个相对特殊的科室,即有自己的专业特点,又囊括了全身任何一处都可能出现的疾病。这是我来肿瘤科转科的第五天,除了医务人员的繁忙,感触更深的是这里充斥的一种迷茫的绝望!
小逃是一个患者家属,她总是逃避问题,所以我叫她小逃。年龄二三十岁吧,因为她总是带着口罩不好判断,不过露出来的眉眼略显疲惫,但明朗清秀无鱼尾纹,判断应该年龄不算太大。其父七十出头,独得此女,应算是中年得女吧,这些信息未经证实,推测的,小逃母亲已经去世。
第一天转科就碰到了小逃,听到管组医生在给她解释病情。她父亲胃癌三年已经肝转移,这次住院出现了重症感染,应算是胆源性脓毒血症,而且一度出现了休克,这次能抢救过来算是从鬼门关走一遭了。我到科室的时候,她父亲病情已经稍稳定,但依然很危重,她就问医生是不是感染控制了可以开始再次化疗把她父亲的肿瘤细胞消灭掉。我在旁边听到深感诧异,这种话应该不是一个家有患病三年的肿瘤患者的家属应该有的认知说出来的。
医生:他现在感染只是暂时控制,但仍然很重,这种情况下化疗是不会考虑的。
小逃:感染用了抗生素就会好了,你看他血培养都没有细菌了,我相信他感染一定能控制住。
小逃的专业术语用的很溜。
医生:这是你认为的,我没这么乐观,你总按照自己想的来认为我也没有办法,而且他心脏功能也很差,BNP都还有两万多。
小逃:这个应该能改善,他之前七万多不也慢慢好转了吗?我坚信他一定能好!
医生:你坚信能好是你认为的,我还是那句话,我没这么乐观。
小逃:医生你不要那么严肃,你这样我都受不了了。
医生:我就是在给你谈论很严肃的事情,你父亲已经到这种程度了,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也不要嬉皮笑脸的。
小逃:我也是强装笑脸,但是三年前医生都说我爸爸只能活一年,这不也活了三年了?这次只要感染控制好了,能不能继续把他治疗到能下床走路?
医生此刻已经无语,完全谈话不在一个思维,小逃认为只要用了药,一直坚持治疗,他父亲就能维持生命甚至基本的生活质量,完全逃避医生要给她传达的“病情很危重,随时可能死亡”的信息。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小逃逃避问题。
等小逃回了病房,我问管床医生是不是肿瘤科的患者家属都这样,管床医生说不是的,只有她是这样的。
小逃应该是一类肿瘤家庭的代表。小逃母亲去世,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孩子,和老公关系不详,据说从没见过她老公。小逃为了给父亲治病,卖了房子,几乎倾尽所有。所以她应该是不能接受父亲疾病不能控制,最后走向死亡的事实,才不停的逃避问题来麻痹自己。
其实小逃偷换概念也好,对病情的理解断章取义也好,大概都是因为一种迷茫的绝望。如果是急危重症也好,好了便是熬过来了,即时负债累累拼死一博也认了。熬不过去了便是去了,家人悲痛过后开始新的生活。
偏偏是肿瘤特殊。现在定义肿瘤在一段时间内不复发可视为治愈,很多新药物的开发和技术手段的应用让患者看到希望。只是这种希望又有多少迷茫的绝望?新的药物,新的治疗手段,去延长至亲的生命固然是美好的,可是背后的艰辛付出又有多少家庭能负担的起?而一个肿瘤家庭付出一切换来的也许就是让病人活着而已,如小逃所说的把他爸爸治疗的下床走路都可能成为奢望。
那么该怎么办呢?放弃吗?在医生看来,小逃为父亲付出的太多了,但是我们有怎么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到底有多么深厚呢?退一步说,小逃父亲年纪大了,可以妥协一点。但这里还有两岁的孩童,二十一岁的大三学生以及六岁孩子的父亲,又当如何?
很多疾病,积极治疗和消极对待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但是面对肿瘤,选择本身更多是对疾病的态度,可能对疾病的结局,预后的改善不会有质的影响。那么肿瘤患者家属的进退两难、迷茫焦虑自然不可避免。
也许应该量力而行吧,但是面对患者求生的渴望,以及与家人之间深厚的感情羁绊,这句话又有几人能说的出口呢?
有时候,真的希望就像故事里那样,医者都有一双妙手,涤近人间病痛,赠给每个病人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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