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路口的那户人家

图片源于壹刻传媒

自我记事起，路口的那户人家就开着小卖部。

店主是一个退休的教师，人们多称他为先生。他的屋子不大，商店和卧室是相通的。最外边是一间插着烟囱，堆着薪柴的厨房。先生平常话不多，他喜欢在门口放两条长木凳，这样既可以固定住门，也能让过路的朋友歇歇脚。

先生家的水井旁有棵桃树，听说是先生结婚时种下的。长得很高，每年花都开得繁盛，果子也会结很多。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先生只有一个女儿。但其实并不是，他的两个儿子十几岁时结了婚，婚后便带着妻子外出谋生去了。

先生家门口的路那时候还没有拓宽，只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小卖部里的东西不多，有吃饭用的食盐和麻辣鲜，酱油和醋；有西瓜状的泡泡糖和一毛钱一根的辣条；也有大人们平常喝的白酒。先生家也卖烟，价格一般都不高。

先生有个小脚太太，姓夏，脾气很温和。可是她似乎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而且记忆力也不怎么好。

有次我去买麻辣鲜，给了她五块钱，她却找了我八块钱。可老爸平常对我们说做人要诚信，所以我只能又不忍又觉得好笑地告诉夏奶奶她多找了钱，然后把多余的钱还回去。

印象中先生他们俩很和睦，可有一次却吵得很凶。听妈说，有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来小卖部买烟，因为先生上街不在家，夏奶奶给他找的钱。小盒里零钱都找得差不多了，可先生回来后却发现小伙子给的一百块钱竟然是假的。

以后的日子总能看到夏奶奶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望着路上来往的车子发呆。

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能看见夏奶奶蹒跚到墙边，半倚着墙凝望桃树的身影。而且去小卖部买东西找钱时，总是要等到先生回来。

先生家的小卖部很少关门。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家的大门紧闭，门面贴上了一对大红的“囍”字。后来才知道，先生家的姑娘出嫁了。

他家的姑娘长得不漂亮，个子很高，脾气也很倔。提亲的人很少，所以一年年地耽误了下来。快到三十岁的时候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小他五岁的男人。两个人你来我往，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

先生要面子，可家里却发生了这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一怒之下抄起门口的扫帚就打姑娘，好在夏奶奶极力护着，这才没伤着孩子。男人找了媒人来说亲，于是姑娘就这样结了婚。

没等门上的“囍”字褪色，先生家的小儿子就闹着离婚。小儿子在外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生活颇不错，可是他爱喝酒，而且回到家看见整天哭哭啼啼的妻子，动不动就打她。后来，在外面有了人，整天不回家。小儿媳妇终于爆发了，找到自家的人到先生家闹了一场。最后把婚给离了。

先生总爱把心事闷在肚子里，近来听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心里又羞愧又难过。虽然老友们都劝他想开点，可最后他还是住了院。夏奶奶从医院接回先生，每天不吃饭也不说话。不多久，先生的屋前多了几匹姑娘送来的纸马，屋后不远处多了一座新添的坟。

如今，先生家门口的路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石子和柏油，门前的桃树还是会开很多的花，结很多的果子。可长凳上，坐下来聊天的老朋友却越来越少了。

最近听说有个开车的男子来买烟，给了假钱，先生一气之下把小卖部给关了。虽然各家各户都装了白炽灯，可晚上先生家的门缝里总是透着昏黄的光，温暖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