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很小的时候，胆很小，总是容易被吓到，半夜嘴里的牙齿和舌头都像翻腾的江水一样，我揪着舌头喊“水”，妈妈以为我口渴，就端来一舀子水让我喝，于是我又安静地躺下了。
有一次我又被吓到，脑中有一排纸片式的人儿，形似葫芦，在不断地变小变小，集中在一个点，我仿佛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我家村东头有个五十出头的妇女，我管她叫李奶奶，她供奉大神，能够通阴界和阳界，为人们治病祈福。
妈妈和姐姐带着我时常去那看病，也就是“招魂”。因为我总被吓掉了魂，一睡睡一天。
来到她家屋里，桌子地上摆放着通亮的蜡烛，供奉神的位置摆了两盘馒头，一盘大猪头，还有各种鸡鸭熟食，墙上是各种神鼓，神鞭还有狰狞的面具。
她给我看病之前总要抽很多烟，之后就开始打喷嚏、流眼泪，浑身颤抖，据说此时神灵正在附体。然后她就在我的脑门上吹几口气，就像将灵魂又带回我的身体里一样，回到家里我就又蹦又跳起来。
没多久我又去“拜访”她了，上回是毛驴叫给我吓到的，这回是鸡毛掸子，妈妈和姐姐也半信半疑，但是只要我能好起来就行。只是去的频率越来越多。
这一次，我们又来找她，她坐在桌前吃饭，和妈妈闲聊。她说起神给她带来的好处，这些年不仅赚来很多钱，地里年年丰收，家里香火子嗣不断，生活过得红红火火。虽然早年得了严重的病，吃了很多苦，但是是神为她带来了好生活。
姐姐小声地说，“又不是神仙，多半也就是个鬼魂”。我很实在地重复了姐姐的话，“他就是个鬼”。我很大声地说，给自己下了一跳。
她神色惊恐起来，她说不能提这个字，这是对他的亵渎。说我们俩会倒大霉的，会遭到惩罚的。
她说唯一的办法只能带我们向神去赎罪，带我们去神界走一趟了。
02
我觉得身体飘了起来，李奶奶赶来一辆马车飞奔而来，急匆匆让我们赶紧上车。我的一双鞋还没有穿好，漂浮在空中，我顺着鞋的方向也腾空而起，这才艰难地穿上，坐好了马车往前赶。
这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是一趟黑水，黑黢黢的，她变换了交通工具，我们每个人都摇动着花篮式扁平的小船前行，船是由石头做成，上面有绿色的苔藓，我们就这样顺着水的波动向山洞里划去。
我们终于来到了神堂，神就在上方。昏暗中冒着诡异的气息，说话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方。
此时就剩下我和姐姐，李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神问我们是否愿意留下来为他鞍前马后，来将功抵罪。姐姐愤怒地向前走去，将要骂出口，就被悬挂起来，无数的电流穿过她的身体，她的肉体不断地伸长变短，泛着血淋淋的红色，我惊恐地站立着，以为姐姐就要被电死。
姐姐屈服了，她被放了下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说可以留下来。
我惊讶地看着她，留在这里就永远回不到世间了，回不到家人身边了，难道我们为了不被魂飞魄散就要选择妥协吗？
我坚决不屈服，不同意，但是我很镇定，我没有歇斯底里，我忍受着肉体被撕扯的痛苦，只要我还有一丝意识，就绝不放弃。仿佛这肉体不是我，这极大的痛苦让我更加平静了下来。
此时，我仿佛超脱一般，没有痛苦，身体向上漂浮，像进入了一束光的隧道，耀眼明媚，充满喜悦和爱。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家里，不是应该进入真正的神界了吗？我再看姐姐在院子里斗蛐蛐，妈妈在蒸馒头，怎么会是这样？
妈妈说我高烧了，一直在昏睡，梦里喊水啊，神啊，要不一会我们再去村东头那看看吧，再吹吹脑门就好了。
我说什么也不去，从那以后我的胆子变大了，再也没去过村东头李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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