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很大,倾倒下来,而狂风又将雨珠卷进了屋内,湿透了帘。
云宁挣扎着起身,疲惫地挪到窗前,费力地伸出手,想要关上窗户。奈何风骤雨急,淋了她半身,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关上了窗。室内一瞬便将外界隔绝,只留下空灵遥远的回响。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摸索着,慢慢地挪回床边,侧身躺下。大雨,使夜更加寂寞,但她已渐渐习惯了。无数的夜,不会比今天更热闹,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或许是雨停了,突兀的平静让大脑适应不过来,于是挣扎着清醒想瞧瞧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发现天已经大亮,而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蝴蝶,她既惊又喜,轻颤着挥动着翅膀,上下飞舞着,有多久没有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了?这时,从不远的巷口传来一个女孩的笑声,稚嫩、清脆的,一直传到这边,并渐渐靠近。她向声音的来处看去,怔在那里,眼前的面孔,竟十分熟悉,却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遥远。这个女孩,分明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才学会走路,就在院子玩耍,见到了蝴蝶,竟开始小跑过来,看着那个面孔扑过来,她的翅膀只能机械地扑动。“宁啊,你在干嘛呢!太危险了,快过来!”她站在那里,扑的动作停住了,回过头,看见了那个年轻而温暖的面容,眼泪就那么直直地涌出。没错,不知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而那个叫唤她的人,正是她久别多年的母亲,那时的母亲还是那么年轻啊。她被抱在母亲的怀中,想开口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到头来只化作一个字:“妈……”她想起来了,虽然那时的她太小,留不下记忆,可是在脑海中,总有一只扑闪着翅膀的白蝴蝶,久久不歇。还有光,不知从哪来的光,即使她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光落在眼睑上。
这时候所有的记忆与画面突然消失了,她猛得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站在院子里,而她是以一棵树的姿态与眼光望着院中。她正对着的那家,门上的划痕,不平的门槛,还有门口的小木凳,都是那么熟悉,但她却无法靠近。她很想靠近,于是,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她在未察觉的时候又变成了学生时代的自己,这本该是梦,一切却又真实可触。她开始向门外走去,跨过门槛,看见了那双雪白的袜子,还有一棵树。“云宁!”一位少年站在树下,朝她挥手,他的笑容几乎要与这树、这阳光融为一体了。她受到召唤似得跑了过去:“你……你好吗?”少年疑惑地看着她,但笑容仍在,可她已恍惚得移不开视线了。她隐约记得,这时的她一直想当个老师,和这少年一样。
她仿佛身在时空中不得拔出,一次又一次,品着旧日的茶,茶味已经淡了,但那初入口的味道仍留记忆于其中。
于是,她俯视着大地,想要看清那屋子里的身影,她觉得,此刻的她变成了太阳,那阳光是自己给大地的,可唯独不能温暖自己。她想得到自己的阳光,然后,她成为了自己,她又变成了已为人母的自己,只是,她不是老师。她走向窗边,想去感受那自己给的阳光,怀中的孩子已熟睡了,手中是沉沉的安全感与满足感。突然,怀中的孩子动了动,“哇——”的一声,她慌乱地去哄这个孩子。如果这是梦,慌乱的感觉怎会如此清楚细腻呢。她不愿醒来了,现状是空无一人。
可是,她总得醒来的。她觉得自己里眼前的屋子越来越远了,梦,该醒了。然而,当眼前的景重归清楚时,她又在俯视大地了,她又变回了太阳,景物变换不停,可她只能一人观看。
原来,她曾是蝴蝶,也是树,她想念那时的日子。因为,她能轻易触碰到身边的一切,也有人陪伴。但她最终成了太阳,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纵然风景万千,却比不上脚踏实地的感觉。她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可却再难如愿了。如果这是一场梦,又为何如此不圆满?
大地终究是醒了。一夜的雨,洗刷尽了一切痕迹。于婶想起隔壁的云奶奶身子不利索了,再难走湿地来吃早饭,便将买的饼分了两块出来打算送去。心里也是叹息,这老人家大概过了九十吧,亲人也都不在了,孤孤单单一个人也熬了这些年头,实在不容易,最近似乎又病了,也不大出门,可经不起折腾了。她敲敲门:“云奶奶哎,起了没有啊?”却没人应,她想老人家定是起不来了,便将饼子搁在窗边,又喊了一句:“我把饼子搁窗旁了,您多少吃点啊!”然后便离去。
此时的云宁自是不会回答,她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睡。她的面容带着微笑,又有点惋惜,未完成的梦,怎叫她醒来?
(作者:晏丹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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