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n的秘密

「从没想过她会拍照片。」一个曾经和她生活有过交集的人说道。

她在夏天的穿着像苏联五十年代时的工厂女工，偏好男式衬衫，穿大衣和靴子来隐藏自己的体型；齐刘海，喜欢把头发夹在一边；走起路来像纳粹分子行军时的模样，双手一前一后摆动幅度非常大；骑一辆摩托电单车，脖子上总挂着相机。

她带孩子出门时有着固定的路线，她对免费试吃的样品非常着迷，喜欢去城市最落魄的地方。别人问她名字时，她答 Smith、V Smith 或 Viv，还半神秘地称自己是「间谍」。

2007 年冬天，一个叫 John 的年轻人在芝加哥一个拍卖行用 380 美元买下了一个装满了底片的大箱子。那时这个年轻人正在写一本关于历史的书，他需要大量的历史照片和素材。拍卖行的人告诉他，这个箱子的主人是一位摄影师，她的名字叫做 Vivian Maier。

起初，这个年轻人在谷歌搜索她的名字，但一无所获。面对着这些底片，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们。

直到有一天，John 在网上搜索到一封讣告，得知她已经去世。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John 自认为这些照片看起来非常不错，于是他决定扫描这些底片，建了一个博客并上传了 200 多张照片，后来还在图片社区 Flickr 上分享了这些照片的链接。令他意外的是——居然在网络上获得了巨大反响。

这促使这位年轻人继续去凑齐这位摄影师的其他作品，他买下了其他人曾买过的关于她还没有被冲印的底片。同时这也让他更加好奇：在这些作品的背后，这位创作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记者还是职业摄影师？

John 在这堆底片中找到了一张泛黄老旧的纸，上面有地址和联系方式，他按图索骥打电话过去，对电话那头说道：我有一些作品，是 Vivian Maier 拍摄的底片。对方回话：她是我的保姆。

保姆？John 很诧异，为什么是一个保姆拍下了这些照片？这更加勾起了这位年轻人的好奇心。他想弄清楚她到底是谁。

曾经的雇主对她的评价：矛盾、神秘、古怪、注重隐私……她很孤独，没有恋人、没有家人，也没有任何子女……

他从那些家庭找到了她留下来的箱子，箱子里全是未被冲印的胶卷，塞得满满当当。这些箱子里大约有10 多万张底片：700 卷未被冲洗的彩色胶卷以及 2000 卷未冲印的黑白胶卷，此外还有 150 部 8 毫米和 16 毫米的电影。

在其他箱子里，John 发现她喜欢收藏和保存这样的一些物件：优惠券、便条、传单、公交票、火车票以及未兑现的所得税的支票。他发现，她对于保存记忆片段非常偏执。

年轻人试图联系当地的博物馆是否能收藏这些胶卷，但博物馆婉拒。John 觉得这些底片很有价值，他想把她的作品分享给更多的人，他决定为她办一次展览，希望人们能看到这些作品。于是他在芝加哥文化中心申请了一次展览，参展的人络绎不绝。事后展馆人员说，这是他们展览参观人数最多的一次。

尔后大家都知道了 Vivian Maier ，美国的主流媒体开始用「生前未曾享，死后得英明」来形容她。John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道，希望将她载入史册。

在纽约，一位资深摄影师对她作品的第一印象：惊喜降临时的那种喜悦，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带着她的作品横空出世。她想一个有慧眼、悟透人性、理解摄影、读懂街头，这绝非常事。她的作品透着对人类的理解，既温暖也戏谑。这是名真正的摄影师。

「我觉得她的照片透露出一种温煦，对人类悲情的即时警觉以及雍容、甜美的瞬间。」

「有慧眼、会构图，（照片）有幽默感、有悲剧感，对环境和光线很有感觉，她是个全才……」

这位年轻人想知道，是什么促使她拍下这些照片，是什么导致她这么偏执地拍下 15 万张照片却又不公诸于世，低调而又神秘。

John 开始从她留下的遗物中寻找线索。他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她留下的部分收据着手，拨打上面留下的电话号码。通过走访后年轻人发现，她曾经在多个家庭做保姆，照看小孩。

「最初她在一家缝纫厂工作，但后来她觉得应该做些其他事情。保姆这份工作能给她自由，有人提供住所给她，不需要太卖力工作，并且有自由时间来摄影。」一位雇主这么说。

还有一位雇主回忆道：1959 年她周游各国，先后去了缅甸、印度、泰国、埃及、也门以及南美，她带着她的相机在这段时间里拍了几千张相片。

细心的年轻人发现，在她留下的照片中，她在 1949 年和 1959 年回到了同一个地方。他开始在谷歌上苦苦搜寻，看是否有类似的地方出现。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找到了法国的一个小村庄。他决定前往一趟究竟。

在翻译的带领下，他找到了她拍下照片的地方，巧合的是 John 发现了她的表哥还生活在那个村庄。她来自法国，小时候曾和她的母亲生活在这里……

关于她的信息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John 在当地找到了一家冲印店的老板，很多年前，他曾经帮她冲洗过照片。年轻人在 Vivian 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封法文写成的信，他带给了老板：

「我以前拍的照片被您放大做成了明信片，我喜欢这些风景照，它们让我想起您。我有个请求，我不知道能否跨越地域的隔绝在一起合作，我喜欢您的手艺。您也知道，我是个吹毛求疵的人，或许我能将胶卷寄给您来冲印。我有一大堆很棒的底片，是我用新的禄莱相机拍的。自从回到美国后，我做了很多实验，我自认为它们还不错。但是请注意，我不要高光，我偏爱亚光的效果。请用您给我印明信片时同样的好纸。」

最开始这个年轻人认为她无意让人冲印或展示她的作品，但是这封信证明了这个猜想是错的。

Vivian知道自己是一名优秀的摄影师，由于当保姆的收入不高，她没有足够的薪水把钱花在洗照片上。当洗底片的速度渐渐落后于拍照的速度，她只好把来不及冲洗的底片放入箱中收藏，然后标上名字和自己的评价，不少都被她标注为「很棒」。

也许由于这个原因，那些未冲印的胶卷成了她生命中的遗憾，直到那位年轻人发现她的作品，才渐放光彩，为世人所知。

Vivian Maier 的自拍

图片均来自 http://www.vivianmaie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