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三十)

作者: 奔跑得小猪 | 来源:发表于2019-03-31 22:43 被阅读95次

    当离婚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时,妈妈天真的以为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能离开,一旦离婚两人就能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她跟王大憨商量着,俩人都这样了,他们私奔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该磨合的磨合了,该丢人现眼的已经丢够了,前半生为家人活着,只希望后半生为自己和孩子活着。爸爸那样的人渣,不是可以终生依靠的良人。“我本来想让你为我遮风挡雨,没想到所有的风雨都是你带来的。”妈妈已经对他死心了,现在除了恨,只剩下恨。离了就离了吧,像身上长的一个脓疮,日子越久长得越大,根越深,挖去虽然彻骨疼,但不动手术会疼一辈子。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离就离了吧?果断一点,人生需要痛快地断舍离。

    妈妈跟他以商量的口气问:“离了吧?咱都离,行不?”

    王大憨吸着纸卷的黄烟,不登不登猛吸几口,然后闷声闷气说声:“好。”仿佛下定了决心。这就算两人约定好了,各自回家离婚。

    城里没有人不行,我要上学,功课不能耽误;妹妹还小,一日三餐离不开人照顾;城里不安全,我们租住在城乡结合部,治安很乱,夜里有持械打斗,有夜闯民宅,有奸淫妇女,有抢夺小孩……妈妈不放心。她说让王大憨先回家离婚。等他离完婚回来,换她回家离婚。

    没想到离婚好难啊,不是你情我愿,一起走进民政局,红本换绿本就行的简单事。离婚跟结婚一样,先要去大队部拉证明信,后是双方去民政局办手续。离婚有两种法律程序可走:协议离婚和起诉离婚两种方式。但当时妈妈不知道从何下手,就让王大憨先回家,先离婚,顺便探探路,方便她回家离。

    可是王大憨第二次回老家,也是一去不复返了。妈妈当然也担心,她怕他真的不回来了。她左盼右盼,等着他回来。我理解她,因为我十四岁,对于妈妈的难处我知道。我们娘儿三孤独地生活在城市一隅,像蚁族,像离群孤雁,一个女人除非没办法,如果有办法谁愿意独自面对人生风雨呢?妈妈除了他之外无依无靠,算是城里第一代民工,标准的弱者,出了门谁都可以欺负她。她柔弱的肩膀,扛不住人生的风雨。那时候几乎还没有农民工去城里打工,也没有“民工”这个词语产生,而妈妈却早早投入城里乌泱乌泱的人群,企图跟城里人抢一口饭吃。她做最卑微,最劳累的工作,挣最微薄的工钱,养活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她心里的苦与累,心酸和汗水,只有他最懂。

    我劝妈妈说:“别担心啦,肯定离婚不是那么好离的,光办手续也得要几天吧?你想啊,他老婆那么凶,儿子也如狼似虎,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知道我们着急,也许故意气我们的,拖着不肯离,不肯办手续吧?”

    明明知道是这样,但妈妈还是慌了手脚。她犹豫地问我:“你说,是不是他老婆不离婚啊?如果那样可麻烦啦!我害怕没个完,光是拖就把我拖毁了。”

    我笑着说:“妈妈,你还年轻,而他却那么老了。你大可以找一个年龄与你相仿的,生活上多照应照应。你找他,若干年后,他早早死啦,可你还那么年轻,日子多苦啊?”

    “呸呸呸,”妈妈不满地凶我。她可能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微微有些难受。她说:“我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小,我认识的好男人也只有他一个,所以我愿意与他风风雨雨过一生。我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可以生死追随……”

    啧啧啧啧,你看我妈妈——一个农村妇女,一谈到感情问题,立马化身浪漫诗人,跟她十四岁的女儿大谈特谈爱情。哈哈,什么狗屁爱情?两个粗鄙的人,苟且一段不堪的奸情,这叫爱情?虽然我年少,但我却轻狂。我看不惯妈妈找这么一个猪一样的男人生死相依。我认为影视剧中生死相依的都是值得爱,值得托付,长相帅气的男人,可是那头猪何德何能让妈妈生死相依呢?

    他不回来正好。我才不稀罕他回来呢!妈妈这段时间被他迷得五迷三道,也许过段时间,遇到真正优质的男人,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吧?

    就在我们以为王大憨不再回来时,他却再一次回来了。这次更脱了人形了,黑不溜秋不说,还瘦了好多。我鄙夷不屑地扫视他几眼,不再理他。妈妈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喊着我和妹妹叫人。叫什么叫?现在他们是情人关系,叫他“大爷”,但他不是我爸的哥哥;叫他“大爷爷”,但他却是妈妈的情人。唉,让我说啥好呢?

    我啥也不给他叫,跟妈妈提起他喊“他”,当面称谓他时就喊“喂”。我可不像妹妹,给两块糖就喊爸爸。爸爸个屁!我可不承认他是我爸爸。虽然我爸爸不好,但至少那个称谓是伟大而温暖的词汇。

    晚上我侧耳细听,想弄明白他究竟离婚没有?结果听到妈妈压抑的哭声,我就明白他回家离婚没离成,反倒把家里所有的地彷了一遍杂草才回来。妈妈让他回家跟他老婆离婚的,他可怪好,婚没离成,反倒在家干起活来了。

    妈妈气得哭哭啼啼,恨铁不成钢。他叹着气,我隐隐约约听他说:“儿子上山摔伤了腿,不能干活儿。家里孤儿寡母好可怜!我跟你出来了,已经对不起老婆孩子啦,怎么忍心不给家里干活唻?”

    妈妈略微提高了声音,哽咽着说:“你干活我不反对。我们不是说好回家离婚的吗?你干嘛没离呢?”

    王大憨说:“儿子腿都受伤了,我怎么忍心提离婚呢?还有,家里正给儿子介绍老婆,我提离婚的话,估计他的婚事就黄了。我跟你不一样。你生的都是女孩,再孬也有人要。可我儿子你知道,长得丑,家里再穷,再加上我跟着你跑了,家里名誉彻底坏了,他在家能找上媳妇吗?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提离婚这茬!”

    妈妈不搭腔,我猜早已经是一副罪人嘴脸,只是哀哀怜怜地哭啼着。我又听见他说:“你那里还有多少钱?都拿来吧。我这几天回去一趟,给他定门亲事。”

    妈妈悲哀地惊呼:“我养着你,还要养着你家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拿钱,谁拿钱?我现在身体毁了,都是为了你。如果让我挣钱给儿子定亲,说不定我心脏病一犯就一命呜呼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年轻,我却不能挣钱了。今后我们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还分这么明显干啥?咱俩现在好上了,你挣的钱归我们俩花,给我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将来咱俩结婚了,你还是他后妈呢,给钱不应该吗?”

    妈妈无言以对。王大憨问:“咱家钱呢?我回家送也行,邮寄回去也行。”

    我在隔壁气得要死。他妈的,我妈没沾上他家一点便宜,还让我妈妈挣钱给他儿子定亲啦?可妈妈就这么糊涂,轻易就同意了——她怕王大憨这只煮熟的鸭子飞走喽。其实是她太傻。王大憨哪里是一只鸭子啊,分明他是一个渔夫,而我妈就是一只鸬鹚啊!

    但我却不好直接给妈妈出主意,只是很生她的气。我妈妈真窝囊,第二天竟然跑出去借钱。跟炸油条的老板借工资,人家借给她一万块,说是工资要按账面打九折发给她,借款还不完,不能领后续工资。妈妈又跑沂河卖沙老板那里,又预支了五千块钱的工资。这回凑够了一万五千块,能让该死的王胜利痛痛快快地定下亲,她觉得也是值得的。

    妈妈怕临时邮寄不方便,还是让王大憨送回老家去。把钱付给王胜利后,他更加狼心狗肺了。以后他不但结婚来要钱,过年来要钱,就是结婚生子,盖房子,他都跟我妈妈要钱。几年后他超生了一个男孩,竟然也送来让我妈妈给帮忙带孩子。

    王大憨家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深坑。我妈妈轻易就同意他的所有要求,也是脑袋进水了。

    他离婚离不开,但我妈妈却铁了心要离婚。让王大憨在城里照应我们,她回老家去了。但一回去才知道,她离婚也是比登天还难。爸爸死活不离婚,奶奶和姑姑还打骂她,声称打断她的狗腿。村里人都觉得妈妈下贱。协议离婚不成,她只能起诉离婚。可是起诉离婚太麻烦了,她为了能离婚,一次次赶回老家去。每次妈妈都挨打。不但我爸爸打她,王大憨家的儿女也打她,骂的话不能见人。可是王胜利定亲的钱却是我妈妈挣的,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结果这场离婚官司打了足足三年,我妈妈终于做出让步,净身出户。她唯一能带走的只有二妹妹。我被判给爸爸抚养。他们离开婚的时候,我正好中考,面临上高中的关键节点。结果妈妈说,家里的钱都给王胜利定亲结婚,盖房子了,家里实在没有钱!

    妈妈离婚了,可是王大憨一直没离婚。因为他老婆不愿意离婚。说实话,他也不愿意离婚。这样他有两个家,两个媳妇,过上了“双飞”的幸福生活。就这么一个普通男人,他竟然过上了有齐人之福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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