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爷爷吗？我没有，但是有外公啊。外公脾气很坏，可我真的很想他。
幼年常听老妈说起她灰色的童年：外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而外公从小就打她，也正因为如此，十几岁时一无所有逃离家乡，作为黑户与父亲建立了家庭。后来可能是我们这些孙儿的出现，让父女俩的关系开始缓和，于是我也有了去到那个小村庄的机会。每次有祭拜的节日，外公都会送鸡鸭来家里，然后利用皮影戏“拐”走一两个孙儿，过个几天再送回来。皮影戏是晚上9点开始，我早早就搬好小板凳到戏台下等候，这对于童年的我而言实在太晚了，每次还没等到戏开场就困得不行，外公只好先把我抱回家。直到现在我都还没看到过现场版的皮影戏。
外公很高，身体很硬朗，自己种果树、种稻穗、养鸽子也养狗，来看我们都是骑自行车的，每次都会带我们喜欢吃的东西，甚至有一度我想吃什么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刚好就过来，刚好就带了那样小吃。这种默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渐渐减弱最后消失，许是我开始离开家乡求学、工作，许是他开始老了，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开始吃药，原先还能自己过来取药，后来变成由父亲给他送。
老人嘛，年龄到了总有些病痛，吃点药就能缓解的，改天他就能车给我们送好吃的来了。我一直这么想着。
2017年春节，我们全家去小村看阿公，他笑得很开心。见到时我才发现，原来他掉了几颗牙了，原来他更瘦了，原来他没那么高了，这还是我印象中的阿公吗？我们到底多久没见面了呢？长大了的我们，还是每年都收到他的压岁钱，见我们都去看他，更是硬塞了几个红包。等我们都坐上车，我回头望的时候，发现他站在巷子口挥手。车子驶离了一段距离，他似乎还没有返回的打算。我心里想，年轻时脾气再爆的人，老了也可以很可爱嘛~然后决定以后多多来看他。
2017年11月25日，我再次来到小村，而此时，已是父母暂时搬到那儿照顾阿公一段时间了，他躺在床上，越发瘦小，好像已经看不见我们了，还好声音没变。老妈在旁边问他：孙儿们都来看你了，你开不开心啊？他回答，很开心。我还一直记得，他身体很好。大概5天后，他走了……我大概能猜到那是最后一面，但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快到我难过的情绪来不及反应，接到消息时只剩下平静。
因为接受政府补助，阿公的葬礼只能简单安排。当天，我和姐姐一起去到祠堂，只见到一副棺木。他们说，要叫祖父了。我很疑惑，阿公呢？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一刻也不行？到了这个点我才反应过来，阿公是真的离开了，是那种再也回不来的离开，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的那种离开。随后，悲伤的情绪开始袭来，我以为不能哭就一直强忍着。因为风俗习惯，我不能戴孝不能送行，只能站在远处望着他们陪阿公走完这最后一程。我站在外围，想跪下给阿公磕个头都不行，想哭都不敢出声，眼泪啪嗒啪嗒落到地上，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可，咱们还没一起看完那场皮影戏啊……
之后的好几天，我一直在梦里见到阿公，老妈说是因为我太想念，不是托梦的说法。我只知道，梦里的阿公又恢复了我儿时记忆里的模样，高大，健康，最重要的是，他笑得很开心。终于，不再有病痛折磨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失去爱我的亲人，看着我们长大的亲人，我还不能很自然地接受。在路上见到类似阿公的老人家都会多看几眼，见到头发花白的他们还在为生计奔波就会难过得落下泪来，就好像看到了阿公的辛苦。我一直回避这件事情，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写下来了，今天看来还是，不够坚强，所以通篇也写得有些凌乱。
我总以为人生中某些不太好的阶段，挨过去就好了，从前的快乐时光就都会回来，生活也会一如既往甚至更好的。可最后我们等到的，往往都是另一个答案，还通常是个不太好的答案。岁月催人老，人生这趟列车哪里后退的道理，时光从一开始就已与我们签下一个个合约，期限一到，该失去的该离开的该来临的该面对的，总都会如约而至。
也许，合约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场皮影戏，有些戏啊，注定是还没开场就要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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