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闰土”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用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　这少年便是闰土

（1）

二十年前，初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曾经每天中午吃完饭后便把课桌上的书随便一收拾，就开始打升级的那群天真的我们，也失去了联系。

五年前，班主任老师英年早逝。那一年，为了青葱岁月的美好回忆，为了昔日最纯真的同窗情，大家十几年后第一次聚在了一起。

酒足饭饱，互相吹捧过后，就是对面的现实。到了而立之年的我们，没有被现实的浮夸所迷糊，每个人都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2）

班长严辉关于“闰土”的自嘲，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都明白，严辉口里的“闰土”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那一个年少聪明而中年落魄的人。

严辉说，如果不是身为班长，如果不是感恩当年班主任的知遇之恩，他是不会参加这个聚会的。已过三十岁，一无所有，一日三顿温饱刚刚解决，而自己所谓的“事业”不过是混吃等死。

他还感慨说，当年我也曾是班里的佼佼者，我也曾有过梦想，奈何今日混得如此之差，在村里开着诊所，却是榜上有名的贫困户。我也努力过，我也挣扎，但生活依旧是一地鸡毛。这跟“闰土”有什么差别啊。

失去联系这些年，我不了解他现在的真实状况，但是上学时，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人。入学时，班主任说，他张扬跋扈的性格很适合管理我们这个七八十人的大班级，然后直接被任命为班长。

严辉的数理化成绩一直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在全市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也拿过两次奖。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只是英语和语文总是处于及格线边缘。

上高中后，我听别的同学说，严辉在市里上了一个护校。这就是我毕业后听到的关于他的全部消息。基于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我相信了老同学所说的话。

（3）

如果不是最近在老家住的时间久了，如果不是听到了太多关于严辉的消息，我想我会一直相信我这个老同学就是新时代的“闰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在农村很是适用。在农村这片淳朴的土地上，人们很喜欢谈论那些家产里短，哪怕这些事情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哪怕是隔着几里地的其他村发生的事情，只要引起话题，大家都会谈得不亦乐乎。

关于严辉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掠夺”兄长的房产。为了帮不争气的哥哥筹措巨额赌债，为了不让老父亲亲手建立起来的“豪宅”落入他人之后，严辉用严重低于市场价格的费用购买了哥哥的房子。有人说，严辉打着父亲的旗号，这一房子至少赚二十万。

严辉的第二个消息就是新农合之后，他借着自己负责周边几个村的公共医疗，捞了很多钱。他家的药比其他村的药贵一点，病人稍微有点不舒服，他就直接让输液。还有人说，他会刷他人社保卡里的钱。

严辉的第三个消息是今年村委选举时拉选票的事情。他自己不出面，而是让他妈妈仗着他爸是多少年的村医和干部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在选举现场帮他拉选票。有人说不想选他，但是考虑以后拿药、打针还要找他们，不得不填上他的名字。

我跟严辉不是一个村的，但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们这里会有这些传说。树大招风，作为镇上的“名门望族”，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他们，即便是不认识，也都听过这家人的光荣事迹。

（4）

眼见不一定为实，但耳闻多了却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说只是听一个人传播这些“小道消息”，我或许不会相信。但是听得多了，我就不得不相信其真实性。

鲁迅先生曾经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借用鲁迅先生的话，空穴来风不一定会来风，说的人多了也变成了真的。

前天，去给孩子拿药的时候，我见到了严辉和他妻子。看着中年发福的老同学谈笑风生，还在那里自嘲自己是“闰土”。我心理呵呵一笑，嘴上却只能说，现在生活不是挺好的嘛。

但我最真想说的是，你不是闰土，不管中年后的闰土过得多么狼狈不堪，但他还是心地善良，他没有出卖自己的良心。他只是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得更加言谨慎为，变得疏远了而已。

（齐悦梦想大型社群，第18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