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的满姨

我一向是喜欢做个忠实的听众，也许正因为如此，许多熟悉的人愿意跟我聊，聊他们不愿随意说出来的事。

满姨是个前半生丰衣足食，好日子过得舒坦的人。这样的生活过了四十年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缘于一场她丈夫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前总是听她念念叨叨，说起车祸给她们家庭带来的痛苦，但至今我也没听明白，具体的车祸事件经过。也许是给她带来的伤痛太大了吧，她不愿多说我便也不多问。

后来，满姨侄子，我的同乡朋友，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满姨与她丈夫骑摩托车行驶在大路上，被后面小车追尾撞倒。当时，她丈夫就不省人事，送去医院检查，一条腿受伤严重、其它部位血肉模糊。最严重的，还是头部受伤，最后出院时，连身边老婆孩子都不认识，医生说，他只有两三岁小孩智力，一家人心如跌落冰窖。肇事车主一直窜掇私了，出事当天就给十万块了结事情。谁料后续治疗费用是个无底洞，几个月下来七七八八花了三四十万，人却半死不活，还不知要医多久。

满姨一说起这事，扭曲愤怒的脸上，逐渐变得悲痛伤心。两行热泪流下，控诉无良车主让她一家过得不成人样。我也在旁边听着，陪她落几滴眼泪。后来听多了，满姨落泪我却没得落，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祥林嫂！经典的文学形象，是鲁迅先生带给我们的，满姨何其相似啊！而我除了同情，却又因了满姨的另外不良嗜好而怒其不争。

有一次，满姨央求我借钱。熟悉的老乡又是朋友的姑妈，我想都没想，就手机转账给她。后来几次，满姨同样借钱，说是给丈夫医治摔伤的大腿。我手头紧，于是微粒贷转借与她，心想救人救急，几千块小钱算得上什么。满姨丈夫曾来过，在公司斜对面租有房子，我休息时曾去过租房。

我跟着朋友一同喊他姑父，姑父总是朝人“嘿嘿”笑，他手脚活动极不协调。过一会儿，又问同样的问题，再过一会儿，又拉住一个人问你是谁家的人？朋友他们习已为常，满姨会耐心的向他解释清楚，过不了一会，姑父又什么都记不住了。满姨去上班，姑父一个人在租房内，他闲不住，打开煤气罐炒菜煮饭，又自己洗衣服。结果差点煤气中毒，洗衣服则摔到屁股坐不起来。

这还不算，姑父不愿意一个人呆租房内，像个小孩子一样，嚷嚷着要到楼下玩耍。有过一两次出去后，找不着回来的路，站在大马路边一动不敢动。我们找到他时，他一副惊慌失措样，路上来往车辆多，肯定是把他给吓到了，我们庆幸他没事，安然无恙才让人放心。岀了这几次事后，朋友建议把姑父送回老家养老院，安全稳妥。满姨泪流满面，哭着不愿意，她哽噎着说，养老院没她照顾得好，她不愿意姑父去那受罪。

有过几次提心吊胆的事，安全总归是第一要紧的。好在，满姨亲姐姐也在这上班，恰好又是对班。于是两姐妹合计，谁下班谁负责照顾，认认真真地履行照看一个近似脑瘫的病人。一年多来，姑父神智逐渐清醒，有亲人的用心呵护，他心情快乐，人也成长得快能认识人了。一切好转些后，满姨一有空就伙同车间同事，吆喝说：“来来来！三缺一”不管男女，凑到一桌麻将上，就忘乎所以噼里啪啦干上了。

有时候，手气好，能赢上好几千。运气不好，也会输上好几千。后来偶尔聊天，说漏了嘴，朋友知道后正儿八经说，以后别借钱给他姑姑了，她就是借钱去赌的。我嗯啊回应他，他接着说，满姨找他们借不到，借钱去赌钱，门都没有。我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罪人，而满姨那带着泪痕的哭容，也使我开始怀疑她的真假了。牌桌上，除了输就是赢，那里是个无底洞，怎么可以赌上瘾呢？

满姨很难听进良言，因为良言苦口又糟心。她一心想着挣快钱、大钱。一边辛苦上班拼命干活，一边啃两个馒头就麻将桌入座开打。我从不打牌，无法体验这种乐趣，心里想，十赌九输，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会不懂吗？为了给姑父冶病，她们一家已举债几十万。有个儿子近三十了，还未娶妻，开着一辆本田到处逛。车是高消费品，朋友劝他把车卖了，先还清欠债。满姨又哭着可怜她的儿子，跟着她们受罪，有个车也许找老婆会容易些。我听了默不作声，涉及到终身大事上，就不方便多说什么了。否则，到时候来一句：当初要是你不劝他卖掉车，他早就娶到老婆了。那样，你怎么回答啊。各人观点不同，还是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