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眼望着舷窗外划过云霄的机翼,耳听着机体的轰鸣,身体深陷入还算舒服的座椅,让紧张多日的全身细胞尽量放松,希望能在回国途中小睡一会。
自从创业,就告别了朝九晚五,整日奔波于公司、合作伙伴、客户、投资人之间,在机场候机读一会书、在机上小憩片刻都已成奢侈。
半梦半醒间,又忆起了年少时,弃医从商前,在医院实习时的一次“奇遇”。这次际遇,一直埋藏在心底,从未与人分享过,知道即使分享也无人相信。但不知为何,近来却常常想起。
我来自北方一座小城,当年以全省第六的高考成绩考入了这座城市的一所全国知名学府,专业临床医学,本硕连读。研一那年,我去一所市中心公立医院实习,在多个科室轮岗。
那天,下着和今天一样的雨,恹恹的细雨,要下一整天的样子,天气闷热得很,刚走几步,衣裳就已粘在了身上。这鬼天气,虽已在这座城市学习生活多年,早已习惯了一切,但唯独这天气却怎么也爱不起来。
步入医院大堂,向往常一样和前台的漂亮护士姐姐打招呼,她也甜甜一笑,向我挥手。姐姐,今天真美,我说。就你嘴甜,快上去吧,你们主任正找你呢,护士姐姐手比划着楼上朝我说。
电梯前围满了人,遂改走楼梯。路过药房,探头和里边值班的胖阿姨打招呼,胖阿姨没理我,依旧数年如一日的以更年期的口吻教训着在窗口问询的人们。
一路小跑,到了六楼,来到主任室。门虚掩着,敲了两下,打开,对着在电脑前写着什么的主任说,主任,您找我?是啊,今天放射科的小刘请病假,你去顶他一下吧,顺便学习学习。
我换好衣服,来到三楼放射科。放射科平日三位同事,两位哥哥一位姐姐,一位哥哥负责X光拍照,一名哥哥负责指导病人,另一位姐姐负责登记和录入数据。我今天负责最简单的指导病人工作。
放射室通常早上十点前会比较忙,经常会有些团体体检病人,过了高峰后相对就比较清闲了,可以和哥哥姐姐闲聊八卦一番,这会儿才是真正学习医院生存之道之时。
那日一早,一如既往的忙。麻木的一次次开门,一次次将病人让入放射室,指导站在机器前,双手展开,握住把手,关门,拍照完毕,开门,递过表格,叫下一位。如此这般,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拿过表格,叫下一个名字,一声轻柔回应,抬头看时,心头不禁一颤。一位少女,十七八岁的样子,上身穿着病号服,下身穿着短裤和凉鞋。皮肤白的出奇,素颜,长发,身材高挑匀称,美的不可方物,无法用语言形容。我盯着她楞了半秒。
是叫我么,医生?少女大眼睛盯着我微笑着说。
哦,是的。来,进来吧。我脸一热,赶快将她让进房间。
让她站在该站的位置,轻轻的将她的双臂抬到把手处,走出房间,关门。
这时登记的姐姐笑着招手叫我过去,说,哎,这位姑娘没有摘胸罩,叫她脱了重照。
哦,这事不该我提醒吧,我心里嘀咕着。
我无奈过去打开房门,走到少女身前,轻声说,胸透女生要摘掉胸罩的,请你去隔壁房间脱掉再重新照一下吧。说着,感觉自己脸上莫名有些发热。
少女白皙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好,你先出去一下,对我说。
她的话很轻,但似有魔力,我莫名其妙的走出房间,将门虚掩。片刻,房间打开,少女探出头,脸上红晕更胜,将一件白色丝质轻柔胸罩塞在我手里,另一只手掩在胸前。后边人多,不想耽误大家时间,就在这里换了,你帮我拿一下,她说。我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少女甜甜一笑,门随手关上。第一次拿着所谓胸罩这种东西,还是一位素未平生绝美少女的,鼻尖传来淡淡的幽香,如雨后清晨的花香,花瓣上还留有几点未落的雨滴。
旁边的哥哥和姐姐呵呵看着我笑。
还未等我缓过神,拍片已结束,少女拉门出来,拿过胸罩,白皙的脸蛋依然泛着红晕。鼻端闻到少女身上的香味,与胸罩同样的香味,心跳加快,比主任召见快步跑上楼梯那会儿还急促。
谢谢你。姑娘向我道谢,拿着胸罩去隔壁房间穿戴。
在等候另一位病人拍照空挡,姑娘穿戴好从隔壁房间出来,走近身,接过我手中的表格,右手有意无意间滑过我的手心,一股暖流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我翻遍了整个脑子里的词库,但一时竟无法找出半句此刻该说的话。少女朝我微笑,点头,转身离开,转身处长发飘起,发梢扫过我的脸庞。
还在回味着少女发梢的味道时,她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正发愣间,师哥叫下一位,我赶忙回过神来,继续招呼下面的病人。
一上午就这么忙乱的过去了,但我眼前一直浮现着少女的脸庞、白的出奇的皮肤、发丝、洁白软滑的胸罩和如花的淡淡幽香。
午休时,我借帮助师姐核对上午拍照名单的机会,禁不住心内的纠结,想查找一下少女的信息。但在系统中却如何也找不到表格中少女的名字。
转念一想,少女穿着病号服,该是医院病人吧。我不知哪来的胆子,登陆了住院系统,不熟练的操作着于我尚陌生的系统,花了好大功夫,果然找到了与少女同样的名字。
但在病人信息处,赫然写着:
死亡。
时间,今日凌晨。
病人照片处,不见了满头的长发,只有久经化疗折磨的短短发丝和疲惫但依然遮不住的美丽面容,皮肤白的出奇。
惊愕间,我抬起上午与少女碰触过的手,回想起触碰间电光火石般从少女那传递过来的温度和暖流,其中,仿佛包含了很多信息,但世俗的我却凑肠刮肚也无法清楚得感知。
突然间,从梦中惊醒,毛毯掉在地上,路过的空乘小姐温柔的帮我搭在了身上。手心那股热流还在,可能终有一日我会悟得少女想向我传递的信息吧,抑或,终无法悟得。
望望窗外的夜色和冷雨,打开头灯,续读尚未读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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