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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人物汇 | “桃花夫人”的双面人生:原来古代人也玩“人设

《左传》人物汇 | “桃花夫人”的双面人生:原来古代人也玩“人设

作者: 二鲜的卜卜 | 来源:发表于2020-06-24 21:08 被阅读0次

    说到“人设”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其实“人设”这个游戏并不是现代人的专利。

    古代人玩起人设来令人叹为观止,最熟悉的便是我们的圣人孔夫子,被神化的他失去了有趣和真实,成了一个符号。

    比孔子稍早,公元前7世纪的楚国有一位被神化的夫人“桃花夫人”。

    桃花夫人是何许人也?

    其实啊,她是春秋时期息国(最后一个)国君的夫人,息夫人,据说因为她美艳动人,目如秋水,面若桃花,因而被称为“桃花夫人”,亦称作“桃花花神”。

    等等,不是说是楚国的一位夫人,为什么是息夫人?

    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桃花夫人的传说盛行于湖北黄陂和河南息县,湖北黄陂有桃花夫人庙,河南息县有息夫人的雕塑和息夫人碑,息夫人在息县还有“平安神”的美誉。

    自唐以来,咏、论桃花夫人的诗词也多如牛毛,大都是赞颂她“贞烈”“不忘旧恩”。

    如大诗人王维的《息夫人》

    莫以今时宠,难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桃花夫人,在当时称息妫(guī),春秋初期陈国的公主,嫁到息国为夫人。息妫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称号,息是丈夫国名,妫是娘家姓。

    她的“贞烈”传说始于汉代,据《列女传·贞顺传》记载:

    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楚伐息,破之。虏其君,使守门。将妻其夫人,而纳之于宫。

    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无须臾而忘君也,终不以身更贰醮。生离于地上,岂如死归于地下哉!”

    乃作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息君止之,夫人不听,遂自杀,息君亦自杀,同日俱死。

    楚王贤其夫人,守节有义,乃以诸侯之礼合而葬之。君子谓夫人说于行善,故序之于诗。夫义动君子,利动小人。息君夫人不为利动矣。诗云:“德音莫违,及尔同死。”此之谓也。

      

    颂曰:楚虏息君,纳其適妃,夫人持固,弥久不衰,作诗同穴,思故忘新,遂死不顾,列于贞贤。

    《列女传》的作者是刘向,他生活于西汉汉成帝时期,据《汉书·刘向传》记载,其时皇后赵飞燕淫乱,因此刘向作书记录贞节女子的事迹,用于警醒皇帝。

    作者对息妫事迹进行加工,这就让息妫有了“贞烈女子,不忘旧恩”的设定,后来随着理学统治地位的确立,她更是成为了恪守礼制的道德圣女,这便是我们所熟知的桃花夫人。

    而躲在“贞烈”人设下桃花夫人的另一面,我们可以在《左传》,清华大学竹简《系年》和《吕氏春秋》等书中找到。

    据载,公元前684年,息妫出嫁(一说省亲)时借道蔡国,春秋初期的陈国在蔡国北面,蔡国在息国的北面,息国是楚国北面的邻国。

    巧的是,蔡哀侯献舞的夫人是息妫的姐姐。

    蔡侯早就听说自己的小姨子是位绝色美人,于是派人迎接送亲的队伍,并以夫人想念妹妹为由,邀请息妫到宫中见姐姐。息妫不好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蔡侯在宴席上见到息妫后惊为天人,色心大起,趁夫人不在时对息妫言语暧昧,举止轻佻。息妫年纪轻,又碍于姐姐的情面,不便揭发蔡侯,当下便隐忍了下来。

    回到息国后,息妫哭着告诉息侯自己被蔡侯调戏,息侯大怒,却又碍于蔡国实力强于自己,不能直接报复。思考许久,息侯想出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当天便派遣使者带着礼物去了楚国。

    息国使臣到了楚国后,对楚文王说道了一番息侯的计划,即楚进攻息,息求援于蔡,蔡救息,楚便可借机进攻蔡国。楚文王见有利可图,即刻答应。

    这年九月,楚军依计进攻息国,蔡国果然救息,楚军大败蔡国于莘,俘虏了蔡侯献舞。不久楚文王便放了蔡侯回国。

    放走蔡侯之前,楚文王为其“践行”,蔡侯看着跳舞的美人啧啧称赞,楚文王满脸骄傲,问道:“献舞认为是我这儿的美人好看还是中原美人好看?”。

    蔡侯沉思了一会儿,说:“君王您宫里的美人固然是绝色,但息妫却比您这儿任何一位美人都美上千百倍。”

    楚文王听后心痒痒的,很快便找借口去了息国。息侯知道楚文王要来,早就准备好了宴席,楚文王要求息侯和夫人都要出席宴会。

    息侯国力弱小到连蔡国都不敢招惹,更何况楚国,只能答应。

    当天宴会如期举行,席上楚文王第一次见息妫,果然如蔡侯所说,息妫面若桃花,美得不可方物,楚文王心动不已。不久,楚文王便用计杀了息侯,灭了息国,抢了息妫回国。

    楚文王抢息妫回国后便立她为夫人,对其十分宠爱,三年内息妫先后生了楚堵敖和楚成王。

    可息妫到楚国后经常闷闷不乐,也不主动与楚文王说话。一天,楚文王终于忍不住问息妫为什么。息妫答说:“我一个妇人,却先后嫁了两个丈夫,即使不能死,又有何颜面多说呢?”

    楚文王听后心里堵得慌,却又不能怪息妫。想来想去只能怪蔡侯,如果不是蔡侯,息国便不会被灭。

    公元前680年,楚文王发兵进攻蔡国,楚国得胜而归,蔡国臣服于楚国。楚文王这口气才算出了。

    五年后,即公元前675年,楚文王去世,楚堵敖继位,后兄弟相残,楚成王夺权成功。

    楚成王六年(公元前666年),楚文王的弟弟令尹(楚国的丞相)子元觊觎息妫美貌,竟住在了太夫人息妫的宫殿外墙附近,每天对着墙内奏乐跳万舞(“万舞”是一种武舞),向息妫示爱。

    其时,息妫和楚成王可谓是孤儿寡母,楚成王尚且年少,地位不稳,令尹子元权势极大,楚国内部斗争激烈。

    息妫没有办法,只能哭着(对侍者)说:“昔日先君文王在世时,每次舞万都像号角一般鼓舞军心,而今,令尹不思报国,不把此舞用在敌人身上,却用在我这样的寡妇身上,不是很奇怪么?”

    子元闻言甚是惭愧,于是出兵郑国,但是此战郑国得到中原诸侯的救兵,楚国没有得胜。

    归国后的子元还是没有放弃对太夫人息妫的爱慕,反而变本加厉,直接住进王宫里。

    直到楚成王八年,子元被杀,楚国在新任令尹子文的带领下回归正轨,息妫才得以解脱。

    这里的息妫可谓是因美貌而“获罪”,先有被姐夫调戏,后又被楚文王杀夫夺人,楚文王病逝后又被小叔子觊觎。

    有人说,息妫“不共楚王语”和拒绝令尹子元不正是贞烈的表现吗?刘向可能是因为息妫这种表现才看出她有贞烈的一面,于是把她写进了《列女传》。

    其实春秋时期的女性再嫁是常有的事情,并没有像后世那般看重贞节。所以息妫有可能对再嫁这件事情不满,也可能对息侯有一丝旧情在,但万万不可能会像刘向描述的那样,她的贞烈形象是刘向和后世学者理想化的结果,是一个“人设”。

    还有人说息妫不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吗?息国被灭,蔡国被伐不都是因为她吗?是的,从表面来看,楚文王因为息妫的美貌而杀了息侯,取了息地,又因为她而伐蔡。但是,楚文王灭息伐蔡真的是因为息妫吗?

    息国是楚的邻国,蔡国是息的邻国,两国都属于“汉阳诸姬”,“汉阳诸姬”指汉水以北的姬姓诸侯国,他们是楚国北进的障碍,后来大多都成为了楚国的附庸国。

    楚文王灭息国后便设息县,息县在楚国与晋国的争霸战争中起到了像“前锋”一样的作用,俨然是楚国北面的屏障,北进中原的跳板。而蔡国不是楚国邻国,楚文王一时之间也灭不了他,且春秋时期战争并不以“兼并”为目的,而是以“取服”为主,因此先让其臣服即可。

    所以,取息国之地,进攻蔡国使其臣服本就是楚文王的计划,息妫只是意外收获而已。

    说到底息妫只是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即使贵为国君的母亲,都避免不了被骚扰,这位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多快乐和自主的女子,在死后还被当成恪守礼制的道德圣女,何其悲凉!

    无论是一千多年前还是现在,或是一千年后,人设都会存在且不会消失,并且总有人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因为永远有人需要相信理想化人物的存在。

    因此,真实便更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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