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五年的那个夏天，在章语冰的记忆中是微凉的。蒙着盛夏翠绿的记忆中，除了窗外的蝉鸣，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父亲喜而转忧的眉头。
那是八月的最后一个礼拜。章语冰将自己关在小书房里，翻阅着古德诺的新作，手中的钢笔随着笔尖的滑动在纸上留下扭的极为好看的英文花体。每当她在读一些不能被父亲知道的“危险”著作时，就会采用这种方式来记录自己的读书心得。
“大小姐，老爷请您现在去客厅。”丫鬟的敲门声将章语冰从古德诺的思想中拉了出来，她皱皱眉，搁下手中的钢笔轻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合上书答道：“我这就过去。”她将读书笔记仔细的盖住书的封面，拉开门随着丫鬟一起，穿过回廊，不紧不慢地朝父亲此刻正在等她的客厅走去。去客厅定然是有客人需要自己相见，但是章语冰此刻心中满是方才开始读的新书，对父亲喊自己的理由丝毫没有兴趣。盛夏的微风穿过开满荷花的池塘，从半开的菱花窗进入了章语冰的小书房，几个起伏边将她遮盖书本的读书笔记吹了开来，露出了《共和君主论》几个秀丽的字体。
章家作为浙商领头羊，家中庭院布置的极为雅致，丝毫没有商贾的富贵之气，反而充满了书香门院之感。章太明身着暗纹香云纱长衫，正在正厅与一位青年谈笑着，眉眼间极为亲切。
“父亲。”章语冰跨进客厅，走到章太明跟前，落落大方地朝父亲问了午安。她对那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礼貌的微笑，暗暗打量。章家的正厅极少会客，喊她来正厅见客更是头一回，章语冰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好奇起来。
“语冰，这位是蒋凌。虚长你一岁，今日刚刚到上海，是你蒋叔叔的独子。”章太明见女儿到了，便抬手让女儿上前认识一下来客。
“蒋凌哥哥好。”章语冰问了安，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父亲。她认得的蒋叔叔只有一位，而那位父亲挚友十几年前就因病离世了，那时她还年幼，只记得蒋叔叔过年时候总会打一袋子小金鱼给她当压岁钱，同其他长辈给的银钱十分不同。
“章小姐好。”名为蒋凌的青年朝章语冰行了一个旧时见面礼，这让从小便学西教的章语冰忍不住侧目。
“你们之前不曾有机会相识，蒋凌一直同他母亲在湖州祖宅，今年才有机缘来上海上门认亲。”章太明站起身，走到两个年轻人之间，拍了拍蒋凌的肩膀，满脸笑容：“你父亲若是能见到你今日的模样，必是万分欣慰的。我替他打心眼里高兴啊。”
“认亲？”章语冰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着父亲，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满的疑惑。她并不曾知道父亲有将她许配人家的念头。
“对。当年蒋凌早你一年出生，我同你母亲看着都十分喜爱，便同你蒋叔约定。若是我有女儿便结为连理。”章太明摸了摸自己精心打理的八字胡，对自己当年的决定万分的满意。
“小侄本该两年前就上门提亲，奈何家母病重，今日方姗姗来迟，望章叔叔，章小姐见谅。”
“哎，莫要这样说，你让我将语冰在身边多留了两年。“章太明呵呵的笑道：”今日提亲时机正好，袁世凯的心思天下人皆知，我可不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红墙里头。“章太明叹了口气，看向皱着眉头的独生女，商量地问道：”语冰，你可以愿意？“
”哦，认亲。“章语冰点点头，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名唤蒋凌的青年。他个子修长，青色的长袍洗的有些发白。头发修理成时下流行的短发，没有抹头油，眉目如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润。她想了想，看向蒋凌问道：”你可能入赘？“
听到章语冰的问题，蒋凌愣了愣。他看着眼前明明容颜明媚却清淡如菊的章家大小姐，微微笑道：”章小姐这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既然父母早有约定。“章语冰脸微微发烫，才松开的眉头又轻轻地皱了起来。她看向蒋凌嗔道：”你这人，方才行了旧礼，此刻怎么这般不讲旧习。“说完便朝章太明道：”父亲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女儿就回房念书了。“说罢也不等父亲回答，提起月白色留凤裙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客厅。
今年的盛夏微凉，章语冰却满脸通红，身上脸上一阵阵地热。心也有些慌乱起来。回到自己的小书房，她将书翻到折角的那一页。方才津津有味不舍得松手的书此刻却一个字页看不进去，书房外的池塘被夏季的风拂过，泛起了阵阵涟漪。
当章语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之后，蒋凌定了定神，收起嘴角的微笑朝章太明行了大礼，一字一句认真地朝章太明说道：”蒋家遭此大劫难，章叔叔还愿意将掌上明珠许配给小侄，蒋凌虽此时两袖清风，无法为章小姐建金屋，但可掏出一颗真心，一心一意只为她一人。“
章太明叹了口气，扶起眼前青年：“国家不存，岂有完卵。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方保住章家商脉。袁世凯野心直指帝位，我们作为一方商甲又能如何。万幸你没有被牵涉过深。”章太明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说这个了。其实方才小语所问也是我心中所想。我只有这么一个独养女儿，你可愿意入赘章家？当然，若是不愿意，这门亲事依旧如约。“
“蒋家已经不复昔日，如今我也不过是一个家境贫寒之人，落魄如此，章叔叔还愿意履行婚约，我感激不尽。家母临终亦曾关照小侄不必在意为宗族延续香火，小侄愿意入赘章家，尽心尽力，真心相待。”
“好！”章太明激动得看着眼前诚意万分的青年。”好！好！好。。。。“除去好字子外，竟是说不出其他话语。
”你一路辛苦劳顿，我先让人带你去梳洗修整，你今天就早点休息。明日我安排人带你去量体裁衣置办些行头。“章太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招来府中管事，吩咐好好安顿这位准姑爷。
”多谢章叔叔。“
看着蒋凌由住行管事带着前往客房，章太明又差人喊来礼仪会所的管事开始着手筹备起婚礼事宜。”这个事情一定要快，最好能在十月，但是不能从简，我章某人嫁女，不对，娶婿，啊呀，也不对！总之我们章府的婚礼该有的排场一点不能少。“
不过半日，浙商会长嫁女娶婿的消息便传遍了上海滩的上流圈子。从第二日起，各家的贺礼便不停地送入位于虹桥的章公馆。看着眼前逐渐堆积起来的贺礼，章语冰有些恍神。自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有一门自幼定下的亲事，但那只是一个长辈口中的约定，昨日那个约定中的人影突然就化作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笑晏冉冉地看着自己。因为那个笑容章语冰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她自己也不明白情绪。昨日下午起，她便有点乱，可又不知道该从何理起。正当章语冰对着满屋子贺礼怔怔发呆的时候，门厅的小厮来通报说郭家大小姐的车已经到了。
章语冰这才想起，前几日她便同郭大小姐约了去先施百货的空中花园喝下午茶。听闻车已经等了一会，章语冰连忙结果丫鬟递过来的手包，来不及检查妆容便小跑着赶去赴约。
郭大小姐笑嘻嘻地看着脸色泛红还在微喘的章语冰，忍不住调笑道：“你这是赶着进教堂吗？”章语冰调整了一下呼吸，白了她一眼说：“不同你这个中国话都说不明白的太子女一般见识。”
“我哪里又说错了？被未婚夫找上门讨亲的那个章家小姐难道不是小语你，是其他人？”
“我的太子女大小姐，是上门提亲，我又不欠他的，讨什么讨。”章语冰好笑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郭大小姐，她从小生长在澳洲，中文这两年虽然日精月近，但是词语依旧还是差了些准头。
“他好看吗？”不理会章语冰的顾左右，郭大小姐万分好奇好友那位良人种种。她在上海滩好友寥寥无几，唯独同这个隔壁女校的商会会长女儿交好。因为只有她不在意自己语调奇怪，也不会在背后取笑自己用词颠三倒四，还会当面纠正她的词句对错。
“好看，干干净净的。”章语冰点点头，她本就不是扭捏的性格“也没有像那些小开公子哥那样涂头油，刘海就那么干爽的垂着。”
“还有呢？”郭大小姐托着腮，随着车轮的滚动，耳坠一晃一晃，闪着上等宝石特有的火彩。
“就，挺干净的，眼睛透亮。”
“看来，我们小语是真的动心想嫁人了。”
“你又乱说。”章语冰咬了咬唇，脸红了起来。
“想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郭大小姐先下车，朝跟在后面下车的挚友说道。
“请我去你悉尼的庄园住一年怎么样啊？”
“没问题，只是我怕你到时候浓情蜜意地，把我给忘记了。”
“你要不要换个国文教习？”
先施百货的生意十分繁忙，章语冰坐在顶层的空中花园，搅动着杯中的红茶不解的看向郭大小姐。“你这个永安百货的太子女放着自家的百货公司不逛，拉着我来这喝茶，是你们永安的茶不好吗？”
”英国卖脱销的红茶怎么会不好，我只是想当一回普通顾客而已。“郭大小姐惆怅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永安上上下下，从经理到门童都认识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贵宾服务还不好呀，你真是坐车的羡慕走路的。“
”我只是想被平等的对待而已，逛街时候没有人跟着察言观色。喏，你看那个客人，明明不想试那件西服，随行的却非要推荐。“
顺着郭大小姐的目光，章语冰看到了蒋凌。他正被柜台经理和章家管事往试衣间推从，相比于其他两人的热情蒋凌的脸色透露着无奈。“怎么这么巧。”章语冰低喃，手中的银色细勺不当心敲到了杯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语，你认识他？郭大小姐察觉到挚友的失态，仔细看了一眼那个正在为难的青年：“唉哟，干干净净，没有抹头油。嗯，小语，莫非那就是那位曹操？”
这一回，章语冰没有同往常一样纠正郭大小姐不恰当的比喻用词，在她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思考当下情形的时候，她已经下楼走到了蒋凌一行人的面前：”张管事，你不在父亲身边当职，怎么来这逛上了？“语气里甚至还带了些许不悦。
”大小姐！？“正在推蒋凌进试衣间的中年男子见到章语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忘记该如何作答。
”章小姐，张管事是在陪我办置衣物，我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带合适各种场合的行头，章叔叔今晚设局宴请商界各位，所以。。“
”这件不好看，老土。“章语冰见蒋凌有意维护管事，便顺着他搭的台阶放缓了神色，她看向张管事说道：”你回去吧，我帮蒋凌哥哥一起选就可以。你让车子等我们。“
”我自己可以的，你同朋友继续约会。叨扰到了你们真是歉意万分。“看到站在章语冰身旁的女子，蒋凌连忙婉言谢绝她的提议。
”啊呀，小语，你看我这个脑子，我忘记二妹约我打球的事情了！我先失陪，今天这个茶我请，如果你看到任何喜欢的，单子记在我名下！“郭大小姐冲章语冰眨眨眼，不等她回应便离开了先施百货，顺便还将尚在一头雾水的张管事也一同带走了。
”哎！这人！“看着用极快速度离开的好友，章语冰好气又好笑。
”章小姐，真的不用陪我，我。。“
”语冰，朋友都叫我小语，章小姐有点见外了。“章语冰打断蒋凌的推辞，拿起一件焦糖色风衣看了看又放下。”
“语冰小姐，我。。”
“叫我语冰就好，我今天也没有其他的安排，陪你看看也好，试试这件？”章语冰拿起一件淡咖色的毛衣背心递给蒋凌，又选了一件薄绸淡白色衬衫，脸上淡淡的笑容就这样将蒋凌未说完的话语统统堵了回去。
先施百货的价格是明码标价，没有讨价还价之说，这样的卖法即便在上海滩也是头一家。章语冰很喜欢这样的买卖方式，她最烦的就是在几个铜板之间的来回拉扯。她和蒋凌两人一前一后地逛着，无论章语冰选了什么递给蒋凌，蒋凌都是照单全收提在手上，倒像是他在陪她逛街。
“你去试试，我等你。若是觉得合身便选自己喜欢的让经理包起来。”章语冰回过头看到蒋凌手中已经再也拿不下更多，她浅浅地笑了笑，找了一张看着还算舒适的椅子坐了下来，问店员要了一杯冰咖啡。
“那就劳烦语冰等我片刻，我尽快。”蒋凌将手中堆成小山的衣物递给店员，几步并作一步的进了试衣间。
“章小姐，您的冰咖啡。”先施百货男装部的经理亲自端来了茶盘，除了章语冰要的冰咖啡外，还有一个点心盘和一个水果盘，都是水晶的容器，在夏日的午后闪闪亮亮额外好看。身为上海滩举足轻重的浙商会长千金，章语冰是他们百货公司需要用心服务的贵宾客人。
“谢谢你，李经理。”章语冰客气了一句，她记忆力好，对人过目不忘。“李经理，一会蒋先生选的几个款式和色样就麻烦你记一下，接下来秋季档有好的货就按照这个送到我们家。另外麻烦再安排洋服师傅给蒋先生量个尺寸，入冬之前需要帮忙赶制几身好毛料的大衣，毛呢西服也要的。最好是可以跟我父亲的单子一起做好。”
“自然，我一定安排妥当。听闻章小姐好事将近，要不要看看我们的珠宝。昨天新到一批钻石首饰，是总公司特别拨给我们上海分公司的。”
“也好，劳烦李经理和蒋先生说一声。”章语冰估了一下她选的那堆衣服需要更换的时间，点点头，觉得李经理的提议十分不错。
“不用章小姐跑，我让人端过来给您在这看。说来也巧，昨日下午章会长让我们挑选一些首饰去府上给您看看，今天您就来我们店里了。您稍等。”
不消片刻，珠宝柜带的经理便带柜员捧着几个托盘来到了章语冰的面前。一盘钻饰，一盘翡翠，一盘宝石，还有几块男士手表。
到底是香港开的百货公司，想的十分周到。章语冰先看了看手表，是时下最新的天梭表。她拿起一块白色表面的腕表放在一旁，便去看李经理极力推荐的那盘钻饰。其实章语冰更喜欢软玉和宝石，软玉温润，宝石唯一。钻石她之前一直听郭家极为千金聊起，自己的确不曾有过，她拿起一只钻石戒子，对着光源来回晃动，白色的小石头随着光线烁烁夺目，她又拿起一堆心形的耳环对着镜子比了比。然后章语冰看到了一枚胸针，细碎的红宝石和钻石围着凑成了一致傲雪红梅的模样，热闹却有清冷，让她一眼欢喜。她拿起胸针放在洋服领口比划了半天，却又放回盘中：“李经理，有软玉吗？”
“不好意思章小姐，软玉不在我们的经营范围，您可以去二马路上的那几家珠宝古玩店看看，他们应该有不错的陈色。”
“语冰，久等了。”蒋凌的出现打断了章语冰后面想和李经理说的话，她看向眼前依旧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衫的青年，疑惑地问他：“都不喜欢吗？那我们再去永安看看？”
”不是不是，你给我选的都好，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就又穿回了自己的旧衣服。“蒋凌连忙摆手，生怕佳人误会。
”好。“章语冰点点头，看向李经理：”那就麻烦李经理都包起来，送去我家吧。“
”好的，章小姐。对了，这块手表，您看？“
”一起包好。“章语冰顿了顿，又说：”还有这套钻石耳环和那个胸针也一起包好。“
”好的，谢谢章小姐照顾。“李经理笑容满面地喊柜员着手包装。
”语冰。你可知道嵩山路怎么走？我需要去拜访一位朋友。“
”嵩山路在法租界，今天要去？“
”若是方便，我想去拜访一位旧友。“蒋凌点点头。
”既是旧友，不知道我陪你同去可是方便？“章语冰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她半路被好友爽约，并不想自己就这么回去。
”自然是方便的。我见你在读君主共和论，或许你和我那位旧友会颇为投缘。“蒋凌微笑道，他对自己的这位未婚妻颇有好感，和他猜想中的豪门名媛相去甚远。
先施百货所在的南京路离嵩山路不远，开车过去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你说的这个旧友是你的同窗吗？“章语冰随着蒋凌走进一条弄堂，随口问道。她倒不是好奇，只是觉得不说些什么，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
“仲甫兄长我十几岁，我与他无缘同窗。他更似是我的老师。到了。就是这里。”蒋凌看了一眼门牌，确认是吉谊里21号后，便叩响了有些掉色的黑漆木门。
“哪位？”门内有人回应，声音听着十分精神。
“仲甫兄，是我，蒋凌。”
“啊呀！你可算是被我等来了！“木门从内打开，一个穿着灰色薄西衫的小个子男子将他们迎进门内，他热情的握住蒋凌的手，说道：“自从收到你要来上海的信后，我可一直等着你呢！什么时候到的？快，请坐！”
“昨日下午刚到，今日便来拜访仲甫兄了。一切可安好？“
”好着呢！哎，这位是？“小个子男子注意到蒋凌身旁的年轻女子，十分好奇。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浙商会长之女章语冰章小姐。“蒋凌转头对章语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亦是我的老师，陈庆同。“
”哎，我去年开始就不用这个族名咯，如今在上海讨生活，得劳烦蒋凌老弟改叫我陈独秀。“中年男子替两位客人倒了茶，自嘲道：”也不知道我这个名称能用多久，让你们见效了。章小姐，幸会！“
”陈独秀？人民何故必建设国家？其目的在保障权利，共谋幸福，斯成立国家之精神？“
”章小姐读过我的文章？“陈独秀眼睛一亮，满是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姐。
”你那句，如果是一个人民在其中没有权利，无幸福可言的国家，恶国家甚于无国家。我深以为然！“章语冰点点头，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有机会结识陈独秀。
”语冰，你也读了仲甫兄的《爱国心与自觉心》？“蒋凌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她实在是太令他吃惊了。
”怎么，我读《甲寅》是件很新奇的事情吗？“章语冰皱皱眉说道：”虽然我不认同《甲寅》提倡的读经尊孔，反对白话文，但是这上头有些文章是十分值得一读的。“她顿了顿，继续道：”今之中国，人心散乱，感情智识，两无可盲。“
”奥？那语冰，你对正在读的君主共和论怎么看？“听到未婚妻十分赞同陈独秀的思想，蒋凌不禁对她整个人都好奇起来。
”用陈先生在爱国心与自觉心里面的一段话来说，我觉得人民权利载于宪章。我不认同那些人说的遵循什么民众以奉一人的调调，大清灭亡之后，我们建设的国家应是民众人人享有权利，争战也不应为一人，为一姓，为一族。如今中国闭关已久，人民不干预政事，内外的情势也并不自知。“章语冰看向蒋凌，认真的说：”眼下袁世凯所作所为，你问我对君主共和论的看法，我的看法就是如果书中所说实现了，那便是将好不容易打破的瓶子想办法又粘了回去。“
”说得好！“陈独秀听罢激动地拍了拍蒋凌的肩膀。”老弟，你真是何其幸运，能得如此嘉人共度此生啊！“
蒋凌脸上泛起了潮红，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商贾之女心怀民生，同自己在祖宅的那些表姐妹们相去甚远。
“可惜，我们没能够阻止袁世凯！”陈独秀叹了口气，一脸愤怒。
“我们尚能安然站在这里，也算是没有安全失败。”蒋凌拍拍陈独秀以示安慰：“留得青山在。赣宁之役太过仓促，不够彻底，失败也不算是不能接受之事，万幸的是孙先生得以安全离开。”
“阻止？失败？”章语冰疑惑的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此刻唏嘘的又是哪一出：”蒋凌，你和这讨袁之役有何关系？“她的眉头紧皱，发现眼前的未婚夫又变得陌生起来。
”小老弟，你没有告诉人家？“看到章语冰的反应，陈独秀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似乎唐突了。
”还没来得及。“蒋凌有些心虚：”我原以为，我们的婚事不会依约履行，便没有对你全盘托出。“
”我们章家在你眼里是这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商贾？“听到蒋凌的回答，章语冰心里生出一股火来，她并不是一个情绪容易起伏的人，但是这一回却的是打心底的生气。”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场面微笑，对陈独秀说道：”陈先生，我只是将他顺道送来，这回我有个约会，就不叨扰你们叙旧了。蒋凌同你许久未见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蒋凌说：”我会让司机回来等你，我不方便设席宴请陈先生，今天就劳烦你替我敬陈先生一杯。告辞。“说罢她便客气的告别陈独秀离开了吉谊里。
”你啊，回去后得和人家好好道歉，仔细说明情况。“陈独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怔怔地蒋凌，叹了一口气。
”那是自然，仲甫兄，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今日不醉不归！“蒋凌无奈的笑笑，觉得自己这几日估计会过的有些艰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