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过来的第一天,阿文专门去隔壁拜访了下自己的新邻居。他专门从水果店,买了些水果,上面还带着几片叶子。
昨天他在楼下指挥工人搬大件的物品。当那台很有些古风的立式座钟小心地搬进来时,阿文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隔壁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齐腰的长发,穿着淡色的针织衫,模样很清秀。那姑娘的视线在和阿文对上的一瞬,赶紧又移开了。
阿文理了理衣领,不安地扒拉了下头发。从前这些事情都是阿菲帮他做的,可惜阿菲已经不在了。他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等了阵子。里面传来一阵碎碎的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门开了条缝,昨天那个姑娘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谁?”
“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何文。”何文赶紧挤出笑脸,“昨天才搬过来的,想打个招呼。这水果,送给你的。”
女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拉下门上的小扣链,将水果接过,说了声:“谢谢。”
房间里有些暗,墙上挂着一个画框,框上似乎纹着些奇怪的花样,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楚。阿文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她的腿,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腿怎么就瘸了。
阿文是个保险调查员。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对别人的隐私最感兴趣,一种是狗仔,另一种就是他们。
搬家当然只是一个幌子,送水果是他和女孩熟络的第个一步骤,除了需要暂时避人耳目外,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调查对面门里的那个男人,汪飞。
前段时间城郊的高速路边出了一起很大的车祸。一辆自驾的私家车撞上了路边的围栏,车内起了大火,当场死了一个人。警方调查之后表明,这是一场意外事故。下雨路滑,车体刹车失灵,排除了人为因素。
死的那个男人叫做汪勇,他被人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得面目全非了。
而现在住在阿文隔壁的女孩是汪勇的双胞胎弟弟汪飞的女朋友陈情。根据陈情的口供,事故当天,开车的汪勇喝了点酒,因为路途太长,开着开着,他们两个都睡了过去。直到事故发生的那一瞬,他们才被这剧烈的撞击声惊醒。陈情说,当时她和汪飞一起坐在后排,因为身上还捆着安全带,所以出了事情之后都晕了过去。车身燃起来之后,她才醒过来,拖着汪飞爬出了车子,陈情的腿受了重伤,等她再回去救汪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火光冲起来,将汪勇和那辆车一起卷了进去。
后来,陈情和汪飞一起被送进了医院。陈情瘸了,汪飞失忆了,汪勇则变成了一捧灰。所以,不能说他们中间谁比谁更幸运一点。
在阿文和陈情熟络之后的某天上午,阿文在楼梯上遇到了正要去扔垃圾的陈情。阿文看见陈情手中的废物袋里藏着那副精致的画框。
“这相框很好看啊,为什么要丢掉?”
“嗯,这是汪勇的东西,汪飞说看着会触景伤情,让我干脆拿出去扔了。”
这时,阿文看见陈情的衣服上,右侧的肩头残留了些痕迹,他伸手指了指。
“你的衣服。”
陈情转头一看,脸腾地红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在家里帮善行做复检,弄脏了。”
就在她说话时,阿文不经意地抬起头,忽然发现陈情的房间里,窗帘动了动。他没有太在意,只是顺水推舟邀请陈情来家里喝茶。
当时陈情捧着茶杯轻轻吹开上面的茶叶,阿文漫不经心地瞥着她胳膊上新添的疤痕,然后将目光滑向她那条金属做的假腿。苏斌身后卧室的门紧闭,因为他怕一不小心就会让阿文闻到里面那股最近才出现的气味。
“你呢,一个人搬过来是因为工作?”
“不,失恋了。”
陈情一顿,不由自主放下了茶杯。阿文清清嗓子,岔开这个话题。
“你和晓彤呢,怎么回事?”晓彤是汪勇的女朋友,车祸当天她没有跟汪勇在一起,所以才幸免于难。
“后来我们把保险费分给了晓彤,她非吵着要见汪飞,我不让,就把她挡在门口,她就撒泼。你看,抓得我胳膊上全是伤。”
说着,陈情伸出胳膊凑到阿文跟前,上面有一道道浅浅的疤痕。阿文见过晓彤一次,就在陈情和她争吵的那个下午。他躲在门里从猫眼看过去,那两个女人站在门口不顾形象地抓着头发相互撕扯,陈情说什么也不让晓彤进门。
阿文不知道那时的汪飞究竟在做什么。或者说,其实他根本没见过汪飞。陈情的说法是汪飞自从车祸后就受了刺激,变得沉默寡言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爱见客。
可阿文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晓彤气呼呼地离开后,阿文等了两分钟便尾随她出了门。他在街口叫住晓彤,她转过头瞪着阿文,眼眶红彤彤的,余怒未消,却也带着悲伤。
可能是她当时的神色太像阿菲了,苏斌便不由自主地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一次被隔壁的声音惊动,是在见晓彤和陈情的前一天深夜。阿文照例失眠。他躺在床上,数着对面座钟上滴答的响声。就在分针走过九字照例被卡住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起初只是很细小的动静,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其中一个是陈情,另一个,应该就是他没见过的汪飞。而那场争吵,最后结束在一声“哐当”的巨响中,不知砸坏了什么东西。
阿文从床上一跃而起,趴在门口仔细地听。
可这个时候,那些争吵的声音又停息了,迅速,果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阿文皱起了眉,他睡不着了。
过了会儿,他不死心地又把耳朵贴在墙上仔仔细细地听,那头静悄悄的,似乎埋葬了某种巨大的隐秘。他甚至可以想象,就在他贴在墙上的那一刻,对面也有一个人,用同样的姿势,在同样的地方,和他一样静静地贴在墙上屏息偷听他这边的动静。
这么一想,阿文就觉得恐怖了。
他从墙边离开。嘀嗒嘀嗒的钟声和他的心脏保持着同种频率。他走到窗边,月光惨淡的照在他脸上,花坛里寂静无声,连只路过的野猫都没有。
阿文静静地伫立在那往外看,白天被陈情丢出去的相框就睡在垃圾堆边一个显眼的位置。
就在阿文想要回头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了。
那个人穿着可以融进夜幕的深色衣服,腿脚似乎不太利落,微微地跛着。他走到花园里,径自到了垃圾堆边上,认真地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半天,忽然伸手抓起了那个相框,左右翻看了一阵,又转过身将画夹在右胳膊下面,像做贼似的很快低着头回到了楼道里。
夜色如墨,阿文没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
随即他听见楼道里传来的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他赶紧跑到门边,认真地数着那人不急不缓的步子。
一楼,二楼,三楼……一直到了他所在的楼层,那人停下来了。
阿文趴在门上,紧张地从猫眼望过去。那个佝偻的身影将画框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正要开门,忽然顿了顿,猛地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阿文被对方如此突然的动作吓得怔了一下,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紧紧地捂住了嘴巴。过了会儿,他仿佛意识到门外的人不可能发现他,于是又往前一步,重新看向猫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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