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日记】十四 罗裳山上

谨以此文献给为人民空军建立而奋斗的老前辈们

【战地日记】十四 罗裳山上

1958/7/23 阴雨 火车上

晚上出发前，南空司令部入闽参战人员在火车上做了简单的动员，聂司令员说：这次入闽作战，任务非常紧急，大家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就出发了。但是, 我们是革命军人，一切行动听指挥，党中央，中央军委，毛主席下达了空军入闽的命令，我们就要坚决执行……。现在我们都还是南京军区空军的一员，一个小时后，火车开动，我们从集结地域向展开地域开进，我们就都是福州军区空军的组建者了，我们将一起见证历史……

由于大战在即，鹰潭火车站挤满了军列。我们这趟列车在鹰潭经过重新编组，作为特快列车，一路上不断的超过所有军列和普通旅客列车，快速的向目的地开进。

聂司令员与他的作战班子，在前面软卧车厢里研究作战计划。

各部门的参谋人员在后面的车厢里开始议论纷纷了，作战处的陈参谋说：知道这次为什么出发的如此紧急吗？因为要打仗了。自从上次一江山岛战役，我们成功拿下一江山岛，并逼迫老蒋从大陈岛撤退，我们已经看透了美国人确实是只纸老虎，我们硬它就软……。所以这次我们空军入闽，也是敲山震虎，炮兵炮击金门，空军夺取制空权，把金门，马祖的敌人逼退，从而解放福建沿海岛屿，为今后解放台湾做准备……

陈参谋继续说：其实空军入闽已经多次提出了，1955年5月12日，总参谋长粟裕向中央军委报告：福建地区新建机场将竣工。为保护浙闽沿海航线的安全，防止和打击敌机对福建沿海主要城市的空袭，并为解放金门、马祖创造条件，当上述基地竣工后，我即应进驻部队。从此空军入闽作战进入军委议事日程。国防部长彭德怀对于空军入闽作战一共作出6次计划：

第一次提出空军入闽作战是在55年6月28日，国防部长彭德怀在军委扩大会议上提出空军入闽问题，并拟订于10月行动。

第二次提出空军入闽是在55年7月8日，计划8，9月或10，11月入闽。

第三次提出空军入闽是在55年10月3日，国防部长彭德怀主持第48次军委会议，讨论福建沿海作战问题，会议同意彭德怀元帅提出的空军12月10日入闽的意见。

第四次提出空军入闽作战是在1956年3月24日，国防部长彭德怀主持召开第61次军委会议，会议同意空军准备于10月或11月入闽作战。

第五次提出空军入闽是在56年9月29日，国防部长彭德怀在他主持的临时军委会议上再次表示鹰厦铁路已经修通，可以考虑空军于10月入闽。

你们还记得吗？情报处宋参谋说：1956年，空15，18，9师先后进驻浙江路桥，广东惠阳和江西新城机场，当时我们航空兵的作战半径已经从浙南延伸到福建三都澳，粤东可以到达汕头，只剩福建沿海500公里的防空缺口了...... 根据总参谋长粟裕指示，聂司令员安排你们作战处制定空12师试探性的隐蔽进驻福建各机场，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继续下去，前5次军委会议提出空军入闽，主要是从军事角度考虑而作出的决定，而党中央，毛主席则从国际局势等政治因素考虑问题，所以都否决了。

第6次提出空军入闽的经过是这样的：1958年1月31日，国防部长彭德怀主持第141次军委会议，提出空军入闽问题。3月8日，毛泽东批示：进福建事，同意你的意见......

毛主席在7月18日召集军委领导和海空军领导人开会：提出我们要以实际行动支持阿拉伯人民的反侵略斗争，决定在金门、马祖地区打击蒋介石，牵制美帝国主义。会议上做出空军入闽的最后决定，彭德怀元帅当晚在军委会议上确定空军入闽时间为7月27日，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也于7月18日晚召集作战会议，确定福州空军主官人选和入闽时序。7月19日我们聂司令员到北京受领作战任务，7月20日空5军军长谢斌就带着部分先遣人员从杭州出发去了福建晋江打前站。陈参谋继续说：我们南空司令部当初跟着聂司令员北上抗美援朝，东进一江山岛的作战班子也临危受命，于7月21日接到命令，7月22日就紧急出发，现在还在火车上向福建晋江开进......

听到这儿我说：去年成立空1军，我随工作组去福建，我们空1军有两个高炮师负责保卫福州，厦门和各机场。唯独没有航空兵，是名副其实的“空”军。记得我的老首长，原29军参谋长梁灵光，后任福建省副省长，他亲口对我说：希望我们空军早日入闽，结束福建的地面是共产党的天下，而福建的天空仍然是国民党的飞机自由出入......

列车穿过长长的隧道，汽笛鸣叫着超过一列列火车，疾驶着奔向闽南角美车站.....

【战地日记】十四 罗裳山上

1958/7/24 阴雨 晋江罗裳山

7月24日上午11时21分，火车在福建漳州车站做了短暂停留，空1军政委罗维道带着几位领导同志上车后就立即开动，很快就到达角美车站，这里是福建前线部队在闽南的后勤供应基地，福州军区后勤778综合仓库设在这里，还有总后勤部的第5分部的仓库也在这里。我们下了火车，稍作休整，只听一声哨响，立即集合。空1军的汽车已经等候在此，所有的卡车车棚都套上了伪装网，我们立即意识到这里是前线了。由于出发非常紧急，所以大家都是只带了一个旅行袋，几件换洗衣服。大家拿着各自的行李有秩序的上了车。汽车奔驰在福厦漳战备公路上，一眼望过去是一片丘陵，郁郁葱葱，风景十分美丽，闽南沿海属于中等起伏地，植被丰富，利于我车队隐蔽开进。

下午3时40分车队经过水头向安海镇开进途中接到防空警报，汽车迅速开进路边的小叶桉树林里，司机把事先准备好的树枝插在伪装网上，大家跳下车找地方隐蔽，只听作战处的陈参谋低声骂道：娘希匹，欺负到我们空军大爷头上来了，看我今后怎么收拾你们这帮飞贼........10分钟后警报解除，车队继续前进，大约45分钟后我们车队到达目的地：福建晋江罗裳山指挥所。       

空5军军长谢斌，政委裴志根率领打前站的空5军部分同志列队在指挥所坑道口迎接聂司令员和我们的到来。聂司令员一下车与谢军长，裴政委简单交谈几句后，就命令陈旭之安排指挥所人员迅速就位，所有作业工具20分钟之内安装完毕。要求曾幼成在30分钟之内完成敌我态势标图作业。要求通信处在10分钟之内与北京空军指挥中心，以及福州辅助指挥所接通有线联系，无线接通后保持静默......     

晚上6点，指挥所一切准备就绪，聂司令员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接通北京空军总部指挥中心，向刘亚楼司令员报告：我部全体指挥人员提前到达晋江罗裳山，现已开通指挥系统，福州军区空军将于7月25日零时准时接替南空指挥所对所辖战区的作战指挥......

罗裳山依山傍水，北近泉州，南邻围头，西靠紫帽山，东濒深沪湾，离晋江野战机场非常近，距离金门约31公里，在敌军火炮射程之外。罗裳山海拔239米，山顶有一部对空警戒雷达。指挥所建在山北反斜面的半山腰上，是个掘进式的坑道，里面约有深40余米，宽8米，高2米的一个空间，虽然已经被复过，但是因为没有安装通风设备，仍然非常潮湿。这属于野战式指挥所，所以没有住房，大家暂时都住帐篷，帐篷就支在附近的龙眼树林里。生活区在山脚下，那里正在建简易住房，大约要1个月才能建好。这让我想起了抗美援朝时的丹东空联司指挥所，使用的是遗弃的矿洞，条件还不如这里，我们照样出色的完成了祖国赋予的作战任务。

晚饭后谢斌军长通知：指挥所除保留少数值班人员外，其余人员立即休息，晚上11时30分起床，11时50分各部门就位，25日零时开始正式接替作战值班。大家劳累了一天，虽然住在帐篷里，条件非常艰苦，但是没有一句怨言，倒头就睡着了。

11时30分随着一声哨子响，大家立即起床。11时55分整装集合，裴志耕同志宣读命令：福州军区空军正式成立，下辖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干部部、军训部、航空工程部、高炮指挥部、雷达兵部...... 聂凤智任福州军区副司令员兼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裴志耕任第一副政治委员，谢斌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袁彬任副司令员，方升普任副司令员，刘鹏任副司令员兼高炮指挥部司令员，罗维道任副政治委员...... 此命令周恩来......

聂司令员说：今天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因为今天我们福州空军正式成立了，我们不论是来自南京军区空军机关，还是来自空5军，空1军，现在都属于一个集体。我们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歌声和鲜花，我们在坑道里成立了福州空军，我们值得骄傲，因为我们福州空军是在战火中成立，也将在战火中成长。我们要让党中央，毛主席放心，我们要为福建人民筑起一道空中屏障，为祖国撑起一片安全的蓝天......

这时我想起了大哥，在台湾空军总部作战署任职的大哥，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福州空军已经成立了，我们空军正式入闽了。记得小的时候，你在上海思南路的西式花剑馆学过剑术，下课回家还教过我。从今天开始我们真的要亮剑，比剑了。

福空通信站就设在山坡西侧一个洼部里，由于通信站女兵比较多，我又是学通信专业的，所以谢斌副司令员安排我暂时到通信站帮助工作，仍做政治工作，并且要求我与情报处的宋参谋一起，像在抗美援朝时一样，临时建立一个监听小组，为首长提供即时情报。

不知是谁写了一首诗贴在指挥所坑道口，开头写道：献给为福州空军建立而奋斗的战友们。

红旗漫卷兮，东风吹。

摧枯拉朽兮，战鼓擂。

抗美援朝兮，震敌胆。

一江山岛兮，杨名威。

壮士入闽兮，雄鹰飞。

海峡论剑兮，请钟馗。

罗裳山上兮，筹帷幄。

蓝天铸魂兮，世代辉。

【战地日记】十四 罗裳山上

1958/7/25 大雨 晋江罗裳山

7月25日零时一过，我们福州空军晋江指挥所就开始正式执行作战指挥任务了。零时25分，谢副司令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到指挥所坑道内开作战会议，因为通信站作战值班任务十分繁重，我就代表通信站参加了会议。

聂司令员说：按中央部署，今天下午14：30，我军莲河，厦门炮群将对金门敌军实施炮击，而我航空兵部队计划于27日，也就是后天开始转场，所以任务非常紧急，各位经过长途行军，一定非常辛苦，今天刚到晋江，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召开作战会议，也是形势所迫，因为大敌当前，大战在即，我们必须分秒必争。今天是我福州军区空军第一次作战会议，请作战处做好记录，文档编号为“福空作字第0001号”......

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谢斌同志说：根据空军总部命令，我航空兵部队将于27日开始入闽作战，此次航空兵转场将面临3大困难：

1，这次空军入闽首先遇到的困难是敌情险恶，福建地处前线，金门，马祖就在我们鼻子底下，他们的雷达，无线监听都能直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按聂司令员的话说：就像“玻璃瓶里赌宝——明的”。从台湾起飞的飞机19分钟就可以飞临我一线机场空域。所以在敌人眼皮底下转场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弄不好就会酿成严重后果。根据聂司令员的指示，为了隐蔽我作战意图，我和作战处已经初步拟定了“小批量，多批次，先二线，再一线，先纵深，后前沿，以点至面，逐步展开，以小胜聚大胜” 的稳扎稳打的方针。

2，目前福建正处台风和暴雨季节，福建地区连续19天阴雨，全省大小桥梁被冲毁43座，公路、铁路严重塌方，交通受阻。我空军入闽部队有大量航空器材，雷达及油料等物资的运输，还有通信线路的架设。这些都必须在我航空兵转场之前到位。还有关系到我航空兵飞行的气象问题，福建西部为高山，东部为丘陵，而台湾东部为高山，西部为平原，此地形形成了台湾海峡复杂的风筒现象，气流极端不稳定，云层非常厚，这些都会对来自于其他战区的飞行员造成不适应。

3，时间紧迫，空军总部命令我战区于7月27日航空兵开始转场，距离现在仅剩54小时。在54小时之内各部门及各部队必须完成航空兵转场所需之通信，航材，油料，气象，地勤，雷达，空炮（高炮）协同等准备工作。由于此次航空兵来自各大军区空军，飞机要跨越东北，华北，华东及华南，最远要连续飞行2000多公里，这还关系到本战区与其他兄弟部队的协同以及各参战部队的互相掩护，任务十分艰巨。

鉴于以上情况，作战处已经拟定了“福空作字第0002”号作战计划，会议后即下发各部门及所属各部队。

袁彬副司令员说：按照正常情况，一个航空兵师的转场，准备工作需要5--7天，但是我们这次空军入闽的转场，是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在非常恶劣的气象条件下，在只有54小时的紧急状态下，要完成5个航空兵师，6个飞行团，300多架飞机的转场准备工作，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我们必须要完成，这是党和人民赋予我们的光荣任务。                       

聂司令员说：此次作战任务是时间紧急，地形与气象复杂，敌情险恶，这些都是不利因素，但是我要求大家群策群力，想方设法，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坚决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我们的任务。同志们，若要战胜敌人，我们必须赢得时间，若要赢得时间，我们必须战胜自己，我们必须在54小时之内做好一切航空兵转场的准备工作......

下面我命令：

作战处曾幼成在24小时之内，要完成我航空兵进入福建后夺取制空权的作战计划。争取首战获胜，打掉美蒋嚣张的气焰。

指挥所陈旭之在下次作战会议上，向大家作出当面之敌的敌情介绍。另外，这次入闽参战部队来自各大军区空军，有各自的指挥习惯和方式，弄不好就是一盘散沙，为了捏紧拳头，我们必须制定指挥规则，捋顺指挥关系，确保我福空晋江指挥所对整个战区，北起温州，南至汕头，西至江西，整个空域的统一指挥，使作战命令能迅速得到执行。

训练部薛毓芳要迅速制定我入闽航空兵在新敌情，新地形，新气象条件下有针对性的适应性训练计划。

航空工程部要确保各场站地勤保障的人员到位，车辆到位，器材到位。

雷达兵部任务比较繁重，我新入闽的2个雷达团要迅速选址，迅速到位，建立我雷达24小时无时间差，无缝隙，不间断的高中低相结合的对空监视网，尤其是位于福州北峰的大帽山以及镇海南太武山等地的对空警戒雷达站，必须提供百分之百的准确情报。

高炮指挥部要做好各个机场的高炮防空部署。福建高炮部队较多，而且编成复杂，有我空军的高炮师，还有隶属军委炮兵司令部的高炮师，另外还有前来轮战的各个野战军的高炮营。如今我航空兵入闽，必须要与各个高炮部队协商，做好空炮协同，以免误伤我机。

后勤部是在空军后勤第1分部基础上成立的，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但是这次任务十分繁重，你们与铁路军代表协商，请福州军区后勤部帮忙，分清轻重缓急，务必于27日凌晨2点前完成航空兵转场后所必须的航材，油料等物质的运输保障任务。

同志们，此次空军入闽本身就是一次大的战役行动，站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我要求大家务必全力以赴，发扬抗美援朝时的不畏艰险，勇往直前，敢于牺牲的精神，夜以继日，争分夺秒，坚决完成任务......

作战会议结束后，谢斌副司令员告诉我：把通信站里的监听台直接搬到指挥所内，因为除了技侦部队的情报外，首长需要即时的情报，尤其来自金门和马祖的无线通话，以及敌飞行员的空中通话。

大战在即，每个人的心情都非常紧张，我不由得又想起49年10月我29军253团配合28军登陆金门岛战役时的情景，那时我们没有海空军支援，登岛部队的帆船搁浅在金门古宁头滩头，被国民党空军的飞机炸毁，我们隔岸看到那硝烟四起，听到那枪炮声渐渐稀落，我们的心情是如此的难过......如今我们又来到福建，金门近在咫尺。253团的兄弟们，我们又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