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4日凌晨2点23分。
队长敲开了一班学习室的门。
几个班长看到队长来了。
便关掉了刚才还在咆哮的低音炮。
队长掏出烟，给屋子里的人一人发了一根。
一句话也没说。
转身走向门口。
关门前，他回头看了几个老班长一眼。
多看一眼把。
可别忘了这几个相处了好几年的小弟兄啊。
天亮了他们就要走啦。
天再黑下来的时候。
就该看不到了吧。
队长走了以后。
学习室里的人都沉默了。
几个要退伍的老班长叹了叹气，互相看了看彼此。
回去睡觉么？
不是不想睡。
也不是不困。
只是这一睡。
再睁开眼就要离开这个待了2年，5年，8年的地方了吧。
还没看够啊。
还没待够啊。
原来老想着退伍，真要走了，才发现真舍不得这身衣裳啊。
还是睡吧。
该喝也喝了，该闹也闹了。
该记得的也都深刻到忘不掉了。
该疯也疯了，该笑也笑了。
该还的警种符号也都被摘掉了。
几个班长慢慢的起身。
一个一个离开这间学习室。
留给我们的是满地狼藉。
留给他们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是曾经开过的无数个班务会还在绕梁不息？
亦或是曾经偷偷搞过的小聚餐还留有余味？
可是他们知道。
天再亮的时候。
这里的一切就都和他们没关系了。
是解脱还是不舍。
谁知道呢？
2012年11月10日上午6.27分。
我刚洗完脸从洗漱间出来。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从老包班长的嘴里。
没有任何伴奏。
只有他浑厚的嗓音响彻在走廊里。
似乎这首周华健的情歌。
被他唱出了别的感情。
无关风月。
徒留不舍。
老包班长，你还记得么？
那年总部来人视察。
上海总队的纠察来我们这里出任务。
当时担任纠察班班长的你。
铿锵有力的告诉他们。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纠察。你们可以带回了，这里不用你们费心。”
你一直是中队旗帜性的人物。
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压弯你接近1米9的身躯。
你的脸上除了分明的棱角。
更多的是无畏和刚毅。
可是为什么当你唱起这首歌的这一句。
你的眼神却那么沧桑。
2012年11月22日下午16点30分。
学术报告厅。
老兵退伍仪式。
全院的兵都来了。
而我，站在你的面前。
带了我7个月的班长。
每个老兵都会找一个人帮自己卸掉身上的肩章，领花，胸标和帽徽。
你让我帮你卸。
那一刻，好多人哭了。
有的是要退伍的班长。
有的是要送走他们的新兵。
有的是舍不得这待了好几年的部队和这一身已经穿旧的衣裳。
有的是舍不得那曾经照顾自己，教导自己，总是袒护自己的那个老班长。
他们说过，我班里的兵，我可以说，但是别人不能说，我可以打，但是别人不能打。
你们这一走，就再也没有人这样护犊子一样护着我们了吧。
我把卸下来的东西交到你手里。
然后对你说。
“班长，要么我把我的交上去吧。你把你的留给我，我装到我衣服上。”
你说行，然后你帮我卸下了我衣服上的标志，又把你的装到了我的衣服上。
除了下士的肩章我用不了。
别的都换成了你的。
你说。
“小董啊，以后礼堂就是你挑大梁了，能教的我都教给你了，你也学的差不多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好好干啊。”
“放心吧，班长，总不能让你走了还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带的兵不行吧，我就算不为自己争口气，也不敢丢了你的脸面的。”
是啊，我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兵，总不能让人说你带的兵不行把？
“我走了，那些东西都无所谓，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别再跟老兵起冲突，我不在家没人给你出头了。”
是啊，以前老嫌你管的严管的多。
这次你要走了，才发现，自己自由是自由了，却也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后盾了。
偌大的礼堂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班长走了，我一个人真的可以么？
怎么能不可以呢？
怎么能丢了你的脸呢？
毕竟我是你带的，还是要给你争一口气的。
2012年11月25日上午9点。
依维柯停在中队院子外的门口。
所有退伍的老兵都换上了黑色的退伍服。
所有的继续留队的战士都在两旁列队欢送。
有的人敲锣，有的人打鼓。
有的人在哭，却唯独没有人笑。
明明不是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么？
明明不是盼了好久才终于自由呢？
怎么这一刻却都沉默了呢？
好多留下来的都抱着退伍的战友，叮嘱他们常回来看看，叮嘱他们回家以后好好努力。
好多退伍的都抱着留下来的战友，叮嘱他们休假要去做客，叮嘱他们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更多的只是红着眼睛，流着眼泪。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除了这一刻，你再也不会看见那么多铁血铮铮的汉子流下那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泪。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别，以后想再见到这个能为自己挡子弹的兄弟，就没那么容易了。
老包班长坐在靠窗的位置。
脑袋顶着车窗看着我们的营房。
看着营房前的我们。
红着眼睛。
是酒还没醒？还是睡得不好？
第一次见到那样刚毅的你居然露出这样颓然的表情。
而我的林班长。
你却还挂着你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在脸上。
跟我说“小董啊，哥哥走啦，好好干啊，好好干，好好干。”
重要的事都要说三遍？
还是你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是你想说什么却实在说不出口了。
你明明是笑着的。
怎么却让我感觉你笑的都要哭了。
你每次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都是在掩饰什么。
终于，车还是开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你们走了，还有人会来。
有一天我们也会走。
或许有一天。
这里连你我的故事都不会再有人记得。
可是那泥土里我们训练时洒下的汗水永不会消散。
可是那清晨里我们嘹亮的呼号声永不会停息。
可是那烈日下我们无悔付出的青春永不会被忘记。
那些我们曾经追逐过的光荣依旧会传承下去。
总有人会继续驻扎在这里奉献他们的青春。
因为只有我们站在这里。
人民才能睡得安稳。
因为只有我们忍受了孤独。
千万个家庭才得以幸福。
男儿何不带吴勾，
收复台湾。
但使龙城飞将在
谁敢来犯？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已经退伍和即将退伍的老兵。
谢谢你们曾经无悔付出的青春。
就算没有人认识我们。
但是祖国知道我们就够了！
祝你们他日归田卸甲，还能捧回她沏的茶。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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