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叠放着各种各样的书,整整齐齐的摞起来,有一处阳光透过缺失的窗口,驱散地面的潮湿,老汉说他觉得书不能以纸的价值处理,以前他会把一些还可以阅读的书籍捐给学校,现在条件好了,这些书皆暂时留在他这里,等待需要他们的人。
我会用老汉捡来的笔,在他收集的废纸背面涂涂写写,记录所有见到过、经历过的故事。书写思考的点滴,将真理落在纸上,刻在心里,时不时看看手中的小纸条,嘴里念念有词,有人看见了会说,这人是个疯子。只有陆老会说,小伙子,你是病了吧。
陆老是萱草堂的老板,萱草堂是一间很有年代感的药房,老陆偶尔也会给熟悉的人开药,不能说药到病除,至少没听说过把谁吃坏了,老陆开药是不收钱的,但他只给熟悉的人看,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级的人,听说老陆是自学成才,没有行医资格。但是邻里的老人见不得有人说着话,他们总会念叨老陆是个好大夫,人善心善,吃了老陆大半辈子药,还能不知道老陆的水平。
为什么要学医?
我曾看见一对情侣,女子生病痛苦难耐,男子干着急却无能为力,也许人力真的有所不能及,但是我想多学一点知识,就可以更好地照顾心爱的人。
我想学一些医术,我觉得人这一生总有用到的时候,我不想等哪一天自己在乎的人病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这是陆老问我的时候,我给出的答案,陆老没说话,只是嘱咐我常来,我知道陆老答应了。
之所以找到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是老汉出的主意,他说陆老心善,是古街的老字号了,年纪大了,功利心淡,多求求总是有机会的,以前他偶尔会来帮陆老搬运一些陈旧的杂物,现在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多帮忙,多干活,没事的时候,多陪陆老聊聊天,一来二去熟识了,便有了跟陆老学习的机会。
陆老说人一生中要背负太多的记忆,而能来药店抓药的,大多背负着苦难。有人是来替自己的亲戚朋友抓药、有人是来替自己治病抓药、也有人是来这里是求一个安心。
小伙子,我看你病的不轻呀。
胡说八道,我身强力壮的能有什么病。
心病,被我说着了吧。
治病救人啊,主要治一个心病,心病好了,大多数病就自愈了。剩下的,有的救的大医院就给救了,没得救得,主治一个去痛,人的痛苦啊, 来自记忆,生活留下的记忆,身体产生的记忆,只要能忘记,能放下,就不会痛了。
那您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学医吗?
老了老了,都忘了。学医抓药,治病救人。我呀,一看见别人痛苦,就难受,世上有太多的苦难,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就不会痛了。
陆老说我们都是病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偷偷疗伤,曾经有过的创口,并未愈合,在华丽的衣裳下隐藏。如果带着一身的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能照顾好想要照顾的人。找点是事做吧,始终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会万劫不复的。这样吧,我认识一个老板,介绍你去他那里干活吧,学点本事,将来也不至于让钱挡了路。
我说陆老不懂爱。
陆老说如果无法掌握命运,该拿什么向爱情承诺,也许便只能是有限的生命了吧。爱或者不爱,是一个很艰难选择。活着,有时候真的会成为一种罪恶,如果生命可以选择,我们是否会重新来过?
爱一个人最初来自思想,那是从灵魂中发起坚定的信仰。慢慢影响到身体,再延展到生活,形成一种习惯。
在日夜流转的思念里,在血液循环他的身体里,在点点滴滴的生活里都是她的身影。
当有一天失去她,这种习惯要发生改变,得先从思想上去纠正,再从身体上来调整,最后到生活里适应,但是可能习惯的惯性已经让他失去了,忘记她的可能。
只能在时光的流逝里,磕磕绊绊地适应着没有她的生活,在身体的痛苦煎熬中慢慢的将她遗忘,最终,直至灵魂的泯灭和死去,也许那时他才有可能将她忘记。
我问陆老她是谁。
陆老说是他的妻子,他这一生最爱的人,穷极一生也未能忘记。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便只顾着一心去爱,她的妻子生了病,便只能看着她被推进冰冷的手术室,最终死于一次普普通通的医疗事故,也许对于医生而言只是正常概率里失误的部分,却成了陆老医生难以忘记的痛。
为了对抗记忆,陆老在古街开了这间名叫萱草堂的药铺,在医书中寻找治愈苦痛的法子,病由心起,何以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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