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

作者: 霞夏 | 来源:发表于2023-08-03 15:17 被阅读0次

          村子外的小河是我小时候的乐园。

          可能是灌溉的需要,河的上游拦了一道坝,有三四米高。石头砌成的坝子上,经常有人挎了篮子来洗衣服,早上是热闹的。我在坝子上瞎玩,顺便听一耳朵洗衣妇们的家长里短。坝子的石缝里长了一种特别的花。茎细长而硬挺,叶子也纤细。枝杈处长出一个个花穗,是球形的,一丝丝花柄顶着迷你的白色小花,烟花般射开,非常迷人。我会细细欣赏它。离开家乡后,山里乡间也去了不少地方,就只一次在外地见到这种花,也长在水边石缝里,迷人,却毫不招摇。我仿佛旧友重逢,高兴了好久。我时常感慨人这一生岂止人有缘分,我们所读的书,所见的风景,包括打动过我们的植物,都是有独特印记而不是偶然的。这样想的时候,特别珍惜。

          洗衣妇归去后,坝上就寂静的只剩下轰鸣的水声。坝旁就是田地,大片的桑树如华盖覆地。入夏,我会采桑葚吃,吃饱还要带回家。见人就得意地秀我的舌头,我的嘴唇,都紫黑紫黑的。我欢喜的很。同样紫黑的还有我的的确良小布衫。妈妈说洗不掉了,废了。我不敢告诉他,我喜欢这晕染开的紫色图案。反正废了我也仍然穿着,直到后来慢慢的颜色淡去。

          有一年桑树全都砍掉了,河边的地都种上了油菜。油菜杆子长得又粗又高,我的活动变成了在油菜地里割猪草。里面凉爽清幽,且里面长的杂草长得又肥又嫩,割猪草成了一种享受。

          下午,时不时有村里的孩子来河里玩水。坝子上方水比较深,大人见到要骂的。有一次我和堂姐堂妹去那里玩,踮脚勉强能站着。最危险的是水流。我不留神靠近了坝子,立即感觉到暗流涌动,我被裹挟着向瀑布靠近。我乱踢乱蹬,嘴里哇哇乱叫。堂姐堂妹都赶紧过来,奈何水流太急,不敢再向前。还是堂妹聪明,她让姐姐拉着她的手,她靠近了过来拽我,我终于被拉回去。从此以后我就不敢去坝子上方玩水了。但我们村里真有孩子被冲下来。当时我和另外两个小孩就在瀑布附近,只听一声响。那孩子就摔下来了。我们问他怎么样,他也不回答,也不看我们,慢慢站起来,转身走了。那时很多男孩子都这样,不和女孩子说话。他似乎憋着气忍着痛,很慢地走。后来遇到似乎已经没事了。

          坝子下是个大水滩,瀑布冲出了一个深潭。胆子大的孩子显摆说可以站在水下让水冲,我们几个试了一下,就又回来了。被水砸到还是挺疼的。这片水下都是沙石,旁边有片细沙滩,来得早可以看见河蚌们在沙子上画地图,竖着壳儿像一只只帆船行驶在沙海上,留下的轨迹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可我喜欢这随意又变幻莫测的线路,总觉得里面藏了什么秘密,故意使障眼法让你参不透的。发现有人河蚌就躺下不动了,壳儿也闭得紧紧的。所以我经常悄悄地在边上看,不惊动它们,看它们很缓慢很缓慢的移动着。那时大把大把的时间,就做这些无聊的事。

          过了这个滩,小河又成为小河。水大约过膝,不够游泳的深度。但我喜欢躺在水面上被水载着漂下去。背上腿上,经常被水底的卵石硌到。有点疼,但可以忍受。阳光洒在水面上,穿透到水底,好像每个手指都触摸得到明晃晃的光。河靠路这一边的堤岸长满了杨树,半条河荫着。且靠近岸边的水比较深一点,不容易硌到,我就在树荫下漂。漂到小桥又上岸,返回再漂下来。很多时候是我一个人玩。那时候经常弄不懂别人在想什么,也毫无兴趣,就凭着本能在大自然里游戏。没有目的,没有认知。饿了回家吃饭,困了回家睡觉,起来就玩,象只小动物。谁知道呢,也许上辈子我就是一只小动物或者一棵小花小草,与它们的关系,比人亲。

          我深爱躺在水面上,看天空与树冠从眼前飘过。现在想来,这个视角似乎更接近于哲学和神学。我们属于土地,向往天空。其实随便在哪个山坡躺下来,把整片天空收纳进眼睛的时候,身心总会莫名放松,感觉“终于,这才对了”。可是在社会洪流中的我们,更多的永远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与眼界的逼仄和对理想的背离,都让人悲伤。

          有机会就到大自然里躺平5分钟吧,这才是真正的奢侈,不要因为忙碌而忘记天地人三才不可以分开。而且不要一直顶天立地,不妨偶尔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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