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粉花香中的往事

作者: 晴秋_原创 | 来源:发表于2020-06-16 07:29 被阅读0次

    三十多年前,我家有一个美丽的院子。院子不大,却充满了生机。每当我掉进回忆的长河,脑海里就会摇曳着成片的胭粉花,在淡淡的花香中,温馨的一幕幕,宛如连续剧一样,在眼前演起来。

    (一)

    那时,院子里养了几只鸡,靠​西墙种了一大片胭粉花。花有黄色和粉色两种,每当夏季来临,火柴棒一般的花骨朵儿相继绽放了,花朵就像一个个彩色的大沿酒杯。有趣的是,这花只有下午才开,晚上开得尤为艳丽。到了早晨就闭上。花儿很普通,但胜在颜色鲜艳,花期长,能一直热热闹闹地开到夏末。花谢时,会结出一个个乌黑的宛如微型地雷一般的种子,掐开种子,里面是略带香气的白色粉末,像极了女人用的胭粉,所以俗称“胭粉花”,也有叫地雷花的。

    夜幕降临时,正是“胭粉花”怒放的时刻,​花香引来一种五色斑斓的大蛾子来采花蜜。贼头贼脑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每当这时,五六岁的妹妹就会从房间里大呼小叫地跑出来,“偷花贼来了!” 用棒子或书本把它赶走,八九岁的我也会来助阵。为什么蜜蜂蝴蝶来采花蜜,不赶,却唯独赶它呢,可能是因为大蛾子长得恶眉瞪眼,像强盗吧。

    每当放寒暑假,我会承担起一些家务活,比如劈劈柴,喂鸡。劈材是爸爸妈妈从木器厂买回来的边角余料,多数是细木条。需要用斧子跺成一段段的,以备生炉子用。我跺一回,得够两三天用的,完成后,把木材段儿摞成一摞,放在墙角。齐刷刷的,很有成就感,只等妈妈下班回来表扬自己能干。

    喂鸡,更有成就感。把白菜跺碎,掺上苞米面,放到鸡槽子里,念叨着“开饭喽!”母鸡们就争先恐后地跑过来,鸡嘴用力地啄着,与铁皮做的鸡槽子相碰,发出“吭吭吭”的声音,如同一曲节奏感强的打击音乐。我蹲在栅栏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鸡吃食,在我眼里,每只鸡都是那么的可爱。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捡鸡蛋。每当听到母鸡“咯咯哒”​地报喜时,我就会旋风般跑到鸡窝那儿,把热乎乎的鸡蛋拾起来,脸上挂着喜不自禁的笑容。

    爸爸是个有童趣的人,他很有耐心,养鸡有一套独特的办法。家附近有一个小市场,爸爸买菜时,经常会捡回来​一些小贩子丢弃的破烂鱼虾、还有蚶子皮。他把鱼虾剪成小块,每当这时,母鸡拍打着翅膀,眼睛瞪得溜圆,吱地一下冲过来,就像争夺战利品一般,互相争抢着吃起来。

    蚶子皮有妙用,在阳光下晒干,再压成细末儿,定期地喂给鸡吃,爸爸说这能够防止鸡下软皮蛋,现在想想那是给鸡补钙了。由于有这特殊膳食的补充,鸡蛋的营养成分自然高一些。早晨上学时,常被爸爸笑着说“大米饭,炒鸡蛋,吃完就滚蛋”的我,比同龄孩子长得高大,想想这都是爸爸的功劳。

    (二)

    四只母鸡中,有一只羽毛特别白,身姿最挺拔的,我们给它起名叫“白将军”。一天,白将军的鸡嗉子被栅栏上一颗钉子划开一个大口子,刚吃进去的鸡食都露出来了,鲜血淋淋的,我以为白将军肯定活不了了。爸爸把鸡嗉子里的食抠出去,用缝衣服的针线把鸡嗉子给缝合了,又给它喂了点土霉素。几天后,白将军竟然神奇地好了,又能扑棱棱地吃食下蛋了。妈妈满眼神采地夸爸爸,爸爸说,当时也拿不准,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成想竟治好了。

    这几只鸡,最能下蛋的那只,我们叫它“土匪”。为啥叫它土匪呢?因为它很霸道。当时下蛋的鸡窝只有一个,但比较宽敞,可以同时容纳两只鸡下蛋。其他鸡下蛋时都能和谐共处,相安无事。可每当它想下蛋时,发现里面趴着别的鸡,就会怒气冲天,用嘴叼着鸡冠子往外扯。爸爸发现后,痛骂了它一顿,用“坐水牢”的办法惩治了这个坏家伙:  把鸡腿绑上,栓块砖头,放在水盆里一会儿。以示对坏鸡坏事的惩戒。后来爸爸又安置了一个下蛋窝,总算避免母鸡之间的互相伤害。

    一年开春,来了个卖小鸡的。爸爸左挑右选,买了6只小鸡崽,期待能多几只母鸡下蛋。小鸡绒绒团团的,特别好玩,我和妹妹每天把鸡蛋黄、馒头渣碾碎了,喂它们。等到大了些就放在院子里,让他们随意溜达。

    小鸡长得实在是太快了,没多长时间,黄毛褪尽,披上白羽,长出鸡冠子,全长出了大长腿,跑起来“吱吱”地快。爸爸一看,天哪,这怎么挑的?全是公鸡啊!然后说“别浪费粮食喂它了,”一个礼拜剁两只,用小公鸡炖土豆了。那时候困难极了,平时根本吃不到肉,这鲜嫩的仔鸡成了我记忆里的最美味的佳肴。长大了以后,鸡肉任怎么烹饪,再也没找到那鲜美的味道。

    那时,我们家住的是胡同的最里院,也许是风水好吧,不时地有鸡啊兔子什么的跑我家来。我记得一个雪后,一只小花鸡从地震棚的房顶跳到院子里,咕咕地叫,当时全家人正吃饭呢,爸爸听到声音,笑着说“来切了,”赶紧出去,撒了点玉米给它。后来,周围的邻居都询问遍了,可都说没有丢。小花鸡,在院里溜达了一个礼拜之后,被正式收编,成为我家下蛋的得力干将。

    类似的事情还有两次。有一天,院子竟然跳进来一只灰兔。这可把我乐坏了,喜欢得不得了,每天喂白菜胡萝卜的,忙得不亦乐乎。同样,还是没人找。我满心欢喜地要养着它了。那时,我们小学有一门“自然课”,这样我可以每天写观察日记,记录饲养的过程,完成我伟大的科学研究。

    可那个时候物质条件太贫乏了,人吃菜还不够呢,哪有蔬菜喂它呢,而且兔子打鼻子的骚味让妈妈大为恼火。我记得也是雪后的一天,爸爸把兔子杀掉炖了。我看着雪地上殷红的血滴,难过了好几天,兔子肉一口都没吃。

    (三)

    那时候只休礼拜天,若是赶上个大晴天,妈妈通常会洗衣服。一个大洗衣盆,一块搓衣板,妈妈把脏衣服打上肥皂,放在搓衣板上“吭哧吭哧”地搓洗起来。只需一会儿,大盆里就充满了泡沫,就像盛满了洁白的云朵。妈妈的手在云海里上下翻飞,有时甩一甩,去抹脸上的汗水,于是头发上、脸上沾上了少许的云,此时的妈妈,真像神话中能制造云彩的神仙。

    每当这时,我和妹妹经常会跑过来捣乱。用手轻轻地捧起一捧泡沫扔到空中,等泡沫快落下时,再往上托着拍几下。泡沫在拍打中四分五裂,纷纷落下时,每个泡泡都炫着太阳七彩的光芒。当我们正喊着“哦——哦——”,玩得忘乎所以时,就听妈妈大喝一声:“别把眼睛迷了!上一边玩去”。瞬间,迷醉着骑在云端上的我们仿佛一把被拽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只好乖乖地跑屋去了。

    妈妈洗大炕单时,是我和妹妹最开心的时候。当晾晒的炕单快干了时,我们钻到里面躲太阳,仿佛拥有了一个无以伦比的快乐所在。我们在下面玩捉迷藏、玩逮人,出溜出溜地跑来跑去,就像两只你追我赶、耍欢不停的小狗。有时候,在钻出炕单时,会看到坐在炕上从窗口望向我们的妈妈,原以为她会骂我们的,可她只喊一句:“别把单子弄到地上啊”,妈妈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欢喜:  在胭粉花的芬芳中,小院儿里充满着孩子们的笑声。

    可是,当妈妈拆洗被子时,明令不能这么玩。那时候,被里、背面洗干净之后,还有一道上浆的工序,妈妈把被单子浸在浓浓的面粉水里一会儿,然后拧干晾晒。等晒干时,整幅布直挺挺、硬邦邦的。等到缝到被子上时,刚盖在身上是凉刷刷的,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若是乱动几下,挨着被子边缘的脖子,简直是被割肉一样,疼得我龇牙咧嘴。不过,几天后,被单就会变得柔软起来,不那么硬了。至于为什么上浆?因为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洗衣服不方便。浆过的被单子溜滑挺括,不容易粘染灰尘和污垢,能少洗几回吧。

    (四)

    每当雨滴敲打窗棂,我的记忆便会飘出那浸染着胭粉花香的蔌蔌雨丝,脑中响起声声慢慢雨的节奏。

    85年以后,随着爸妈工资的提高,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很多,爸爸下班时常会买回些猪头肉。那时候正在演日本电视剧《姿三四郎》,爸爸妈妈会笑着说剧中的台词,“田川家的肉真好吃。”说真的,那时候的猪头肉不知怎么那么香。如今的我在每年二月二“龙抬头” 时, 一定会买点猪头肉,一是因为节令,二是缅怀岁月。可是,这猪头肉即使拌上麻油、香醋、蒜末儿,怎么也吃不出当年口齿留香的味道。

    有好菜,爸爸会高兴地喝上一杯。他喝酒时,眯上一只眼,随着“吱儿”地一声,一口酒进了肚,再夹一片薄薄的猪头肉,随着有节奏地咀嚼,额角上会突起一块筋,一动一动地。当红光漫上脸颊时,爸爸的话儿也多起来,看着他快乐的样子,我会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吃香喝辣”吧。

    时间久了,我家小院儿的墙角堆放了一些空酒瓶。当下雨的时候,雨滴敲打着那些瓶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就像木琴弹奏出来的天籁之音。每当这时,好动的我便会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在窗边,闻着窗子透进来凉凉的土腥味,发呆地望向漫天的雨幕,在雨的节奏中,陷入无尽的遐思。

    可是,我在想什么呢?如今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我记得,那时最喜欢看的,是一本厚厚的书——《中国民间故事》。什么白蛇传、济公的传说,秃尾巴老李的传说,都是那时看的。也许听雨时,我将窗外浩渺的雨幕做背景,在回放故事中那神奇动人的情节吧……

    下雨时,也会有烦恼,这烦恼来源于“房子漏雨”。每当这时,妈妈会边挪东西,边焦急地喊起来:“小秋,小和,把所有的盆都拿来!” 我和小妹立刻跑成一阵风,忙得就像灶前团团转的火头军。最后家里的大盆、小盆齐上阵,摆得像龙门阵一样,于是,叮叮咚咚的音乐离我更近了,仿佛我家搬到了溪边。

    晚上睡觉时,听见爸妈小声地商量着:  明天得去房产科找人,天晴时好好烫烫房顶。这房子怎么年年漏呢?言语中夹杂着妈妈发愁的叹息。那时候是公房,有专门的单位负责修补房屋,可是修房子的人家太多,得排号等待。“少年不知愁滋味”,这烦恼只属于大人,我听着听着,枕着叮咚的泉声进入了酣眠……

    多年以后,我听到一首曲子《琵琶茶杯萧三奏》,中间有一段用筷子敲水杯的节奏,那水杯沿儿仿佛是我的心沿儿,筷子击打的声响,清清脆脆地仿佛敲在我心上。一瞬间,这曲子与儿时在老房子听到的雨声重叠在一起,感动和怀念如云烟一般氤氲开来。

    那一夜我枕着这曲子,仿佛枕着雨的节奏进入了梦乡,梦中我又回到那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院里飘着浓郁的胭粉花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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