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鲁鱼
《序：赋予普通事物以全新的诗意》
《消火栓》这个系列的写作，开始于2019年5月。消火栓，作为日常最常见的事物之一，很少和诗有什么联系。类似的事物还有很多。这次以“消火栓”为题的写作实验，主要目的是想看看类似“消火栓”这样的事物，有没有可能和诗产生某种联系，有没有可能成为一种新的诗歌写作素材被接受。另外一个我想做的，是试图从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和理解这些平日司空见惯的事物，这包括我们传统的诗歌写作（主要是我自己），发现一些新的可能和方向。重新理解美、理解这个世界，尝试建立一种新的、可以生长的，和这个世界的关系。（2019年9月10日，鲁鱼）
- 这里节选发布其中的 25 节（共 100 节）。
《消火栓》选 25 节
从窗口望出去
能看到前面的一条街道
一栋楼房。一条河
与两边绿色的河岸
一条与河平行的大路
差不多有十年
从窗口望出去
都只能看见对面的墙壁
想起来了
最近喜欢吃的那种饼
名字叫现制酒酿饼
也不是想起来的
是昨天下午
从外面回来
去了一趟超市
又买回两个这样的饼
包在饼外面的
袋子上写着
现制酒酿饼
天没有下雨
太阳光穿过云层
照射在对面楼顶的
不锈钢护栏上
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已经是前几天的事情
今天看到的是
一条彩虹图案的床单
在不锈钢护栏里面
前几天
也看到过这样一条床单
认识利维坦很久了
今天才知道利维坦
是一只水怪
与之相应的是
一只名叫比希摩斯的陆怪
它们都是来自圣经旧约
约伯书里的怪兽
它们的体型都非常巨大
而且都没有人知道
它们长什么样子
一个叫卡尔·施密特的人说
撇开若干不清楚和混淆不谈
利维坦就其本身充满神话力量的形象来说
就是一只大的水生动物
无论是鳄鱼、鲸鱼，或是某种大鱼
我看不见我
的生活
早晨醒来
看到我的房间
大部分时间
我呆在里面
偶尔出去
我走到哪里
我的生活
跟随到哪里
或者我
就是我的生活
我躺在床上
房间里充满灯光
也有灯光
没有照到的地方
那里便是阴影
一些连绵的声音
传进耳朵
这不是一种声音
是许多声音的混杂
想起下午
何止是下午
我虚度了那么多时光
图：@鲁鱼
站在楼顶看
不远处有一座山
说不远是因为
天气好的时候
可以看到
山顶上有一座塔
还有许多树
也可以说这座山
就是被这些树
包裹起来的
我曾经到过这座山下
那天正好下雨
我们在半山
的一个亭子里避雨
亭子隐藏在茂密的树林
无论晴天雨天
从远处
都无法看见
这个世界充满了误解
首先是今天早晨
还没有起床
就听到外面剧烈的蝉声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
这么一大早
就这样卖力的嘶叫
其次是迈克尔•杰克逊
他的白皮肤变白
是得了严重的白癜风
不是因为漂染
昨天出去小西
忽然说这只猫
为什么对人
总是无动于衷
我说因为
这是一只老猫
那天我们
从外面回来
还是这只老猫
蜷在大厅临窗
高高的吧台上
不管小西怎样撸
它都无动于衷
消火栓无处不在
一般看到的消火栓
都差不多大小
它们有的在墙角
有的在草地上
也有的在马路边
有的高
有的矮
也有的消火栓
看起来非常巨大
它们一般在一栋
巨大的建筑旁边
红色的消火栓
在下雨天
红的更加鲜艳
我知道这样的说法
很俗但
在没有发现更好
更准确的说法之前
我还是只能说
红色的消火栓
在下雨天
红的更加鲜艳
回老家。有人在村口开了
楼盘。许多人聚集在那里
买房卖房。弟弟也在
弟弟在吃一种蒸煮的食物
他（告诉我）肠胃不好
吃另外一种可能会拉稀
弟弟也没有去会场的中心
他在入口处。守着一个
帐篷一样的办公场所
傍晚散场时。有人（村里的女孩子）
把一台电风扇（卖房子的礼品）
和自行车。放在弟弟旁边
电风扇和自行车都是好看的
淡天蓝。这种颜色的山地车
非常少见。我试着骑一辆
山地车。却发现车胎漏气
一位能干的村民用板车
从镇上拉回许多货物
他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店
我抬头看看天空。天空中
浓云密布。气氛紧张。各式各样的
军机往来穿梭。战争一触即发
图：@鲁鱼
在箱根
可能是箱根吧
我们在海边
看见一群鹿
不知道为什么
我会这样写
我们并没有看见鹿
我们看见的
是海边
真的是就在海边
当地的村民们
设置好一个
隧道一样的大网
水从网里流过的时候
鱼就留了下来
许多鸟
白色的鸟
停在那里
停在网的外面
我们去找旅馆和
吃饭的地方
吃饭的地方很少
旅馆有三种套餐
分别是
箱根加步贺
箱根加能见
和能见加步贺
我们选了最便宜的
能见加步贺
我们穿过三条街巷
只有很少的人
在一条街上
一对小学生
正排队去学校
他（她）们
刚吃过午饭
和午休起来
她（他）们
排成一条直线
无声的
从街上走进学校大门
我横着
从他（她）们
的队伍里穿过
杨树不是北方特有的树种
但在北方最多
杨树的汁液有一种苦味
杨树可以说是一种夏天的植物
杨树在枝条上萌发出嫩芽的时候
夏天基本就快到了
杨树的枝叶最繁茂的时候就是盛夏
特别在中原地区杨树是夏天最常见有浓荫的树
在北方或中原农村生活过的人都会有
夏天在杨树的树荫下乘凉的记忆
等北风一吹天凉快时
杨树的叶子一夜之间就会变的枯黄飘落一地
那时夏天也就结束。秋天到了
我知道那是一些数字
5位数
我似乎更关心
最后的两位
说他们是数字
但更像是某种果实
悬在空中
在眼前飘来晃去
我很想把它们抓住
或者弄清楚
它们的来龙去脉
听到一些声音。
好像在下大雨。
一些雨落在雨棚上。
还有风的声音。
这是早上醒来。
躺在床上感觉到的。
经常有这样的感觉。
经常一觉醒来。
感觉身在异乡。
又想不起是在哪里。
而梦是没有声音的。
即使大声说话。
也只有自己听见。
第一次吃秋刀鱼
小西不是
秋刀鱼做好了
只有一条
我们以为有好多条
在炎热的夏天
一条秋刀鱼
横躺在盘子里
细长尖利
如一把匕首
我看看秋刀鱼
又看看小西
我们相视而笑
立秋日早晨
天空的云盛大而阴郁
一个园艺工人在修剪草坪
汗水湿透了他的工装
那些草在他身后尸体横陈
那些绿色的汁液
是它们流淌的血液吗
在早晨的空气中
散发出好问的甜香味
图：@鲁鱼
父亲在修屋里的楼梯
沿着楼梯可以上到二楼
从二楼的窗口能够
看到屋后烟云笼罩的田野
楼梯是铁架木质的
时间虽然并不久远
但有些木板已经坏掉了
父亲在修理这些木板
父亲不是一个好修理工
他甚至不曾修理好一把雨伞
对面楼顶的那个烟囱（不知道是不是烟囱）旁边
凭空多出来一台空调外机。白色的。而且那么巨大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一台空调外机。也不确定
它一直存在。还是刚刚被放置在那里。它的旁边。
是一台更小的。不知道什么的物体。方形的。
可以确定那不是一个房子。好了。现在我能看到的
是它们像三个并排站立的兄弟。从高到矮。依次是
烟囱。空调外机。和一个像房子一样的方形盒子
现在它们站在楼顶。在它们的头上。更高一点的地方
是今年第一次台风。和伴随台风一起到来的乌云
好大一棵树
从树干和树的
整个轮廓
可以看出来
这是一棵桐树
这棵树太大了
已经威胁到旁边的房子
我们现在要做的
就是把这棵树
从房子的旁边移开
我们已经砍断了
这棵树的
两个树根
还剩下树和房屋之间
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
我们没有像
砍断前面两根树根
那样砍断第三根树根
我和弟弟们想了一个办法
把树凌空抬起来
然后又把它（树）
移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现在树
还是一棵大树
在一个离我们的房屋
和树都很安全的一个地方
我们的房屋
也很安全
弟弟已经
获得了对外经贸
的文凭
为了表示
不能落后
我也在加紧学习
听着外面窗下
川流不绝的
车声我努力回忆
昨天晚上的梦
在夏末的早晨
天气依然炎热
头脑昏沉
小西在一旁
写诗
听歌
我已经这样
坐过了半个小时
下雨了
昨天晚上就开始下
早上出去的时候
雨停了
地上还是湿的
天气一下变得凉爽
甚至有秋天的感觉
看见几株
正在开花的紫薇
我告诉小西
说这就是紫薇
9月2日。阴雨。
楼下马路上从早晨开始
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声音从地面传到十楼
穿过半开的窗子
充满整个房间
分不清车声机器声人声
整个早上我都在
这巨大的嗡嗡声里度过
吃了一个辣椒
一个皱皮椒
辣椒有很多吃法
我今天是把
皱皮椒切碎
然后和同样切碎的香葱
放在碗里用盐
生抽和醋拌好
（还有一点辣酱）
再把煮好的鸡蛋和面
连同煮面的汤
一起倒进碗里
稍加搅动
就是一碗不错的
青椒香葱鸡蛋面
当然还可以有另外的做法
把辣椒换成番茄
那就是一碗香葱
番茄鸡蛋面
- 英文版节选（西楠 译）刊载于美国 Expat Press 杂志（20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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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鲁鱼，诗人，实验文本作家；出版有诗文合集《昨天晚上的梦》和《事情就是这样》，编著有《读诗》（与西楠合编）；2014年获《地下》诗歌艺术奖；2009 年写作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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